趙景誠扶着牆，将喉嚨間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他輕敵了，他原以為何江華對他的婚事不上心，總找些一兩百年道行的小鬼濫竽充數，沒想到這次一來就是個唐朝貨。

他沒敢再停留。

方才吉先生隻是受了重創，還好他提前畫了張遁地符，否則今天可能就交代在那座白骨堆裡了。

此時吉先生應該正發了颠地滿世界尋他。

夜色薄涼，此地距離曲宅僅三公裡，四周皆是樹林，偶爾還能聽見滲人的狼嚎。

趙景誠自暴自棄地踢着山間的小石子，忽然，他頓住，深吸了一口氣：“左世傑，我不玩了。”

“我不玩了，你聽見了沒有？”

背後狼嚎聲好像再靠近，一陣陣随着淩晨的寒風卷過。

趙景誠被迫繼續趕路，方才陰氣入體，此時他整個人如火爐般滾燙，走路輕飄飄，每一寸肌肉都像被打過似的酸痛。

趙景誠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好像隻走了幾十步，又好像已經走了幾千裡，他嘴唇幹裂，随着嘴唇翕動，裂開的口子滲出血絲。

趙景誠兩腿發軟，他靠着粗糙的樹幹，衣服被冷汗濡濕。

人在情緒低落的時候，難以控制住憤怒。

趙景誠忽然出聲，嗓音低低沉沉：“何江華，你不是我的媒婆嗎，人呢？”

趙景誠越說越起勁：“你是我的媒婆，就該向着我，我才是你的金主！這個鬼夫我不滿意，你給我出來。我還和他培養什麼感情，它都要殺了我。”

他心中堵着一口氣，順不下去，索性低罵了何江華幾句，又覺得不過瘾，絞盡腦汁挑着污穢的詞彙把何江華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誰要殺你？”一個暗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趙景誠蓦然回首，幽暗的叢林中白色的身影極其突兀，那人平日裡即使沒有下人伺候，依舊穿着整齊，領扣系到最上面，薄薄的襯衫裹着傲人的身材，流露出一股令人垂涎的禁欲氣息。

可此時，這人卻仿佛從夢中驚醒要尋找安撫般，寬松的睡袍淩亂地挂着，褲子可能是穿的時候太快了，一個衣角掖進了褲腰忘記翻出來，腳上還踩着一雙白兔拖鞋，能清晰看見凸出的拓骨，沾上泥土。

可能是由于睡眠不足，曲霖臉上的血色極淡，薄唇如兩瓣白紙，刹那間趙景誠還以為來的是個鬼。

“我剛才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曲霖看着趙景誠的模樣，滿眼疼惜，兩側的手顫抖：“誰要殺你，你告訴我，我幫你除掉他。”

趙景誠回想起被吉先生蠱惑時，那陣把他的魂叫回來的電話鈴聲，原來是曲霖。

趙景誠在外頭吹了一夜的涼風，凍得快直不起腰，但他目光森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曲霖垂目光落在他破損的褲腿，那裡一小截腳腕露出，蜿蜒爬着一道極深的傷口。曲霖驟然一頓，像是什麼都忘了，眼裡心裡全被那道傷口占據：“你的腳受傷了。”

趙景誠冷漠地诘問：“誰告訴你我在這？”

曲霖上前，高大的身材帶來極強的壓迫感，趙景誠默默想退一步。

曲霖忽然跪在他腳下，從襯衫上撕一個布條，沉默地包紮趙景誠的傷口。

趙景誠不是古代閨中女子，講究腳不能被男人碰，隻是當微涼的指尖攜着柔軟的布條纏上他的腳腕，他全身的觸覺系統好像都失靈了，唯獨剩下腳腕處極端的觸感，傷口處血肉發燙，偶爾觸及那抹涼意，他癢的嘶了一聲。

曲霖動作一頓，冷得比山風還凍人：“為什麼知道疼，還總讓自己受傷！”

趙景誠被說得一懵，灰眸凝着身下人的墨發。這人剛才是在責怪他？

風吹鼓了倆人的衣衫，在詭異的沉默中，曲霖好似也覺察到失态，語氣柔軟了些許：“以前誠哥時常出差，一去便是幾個月，還不讓我知道究竟去了哪裡。”

“我擔心誠哥，便在誠哥的手機裡裝了定位，想着萬一誠哥遇到什麼麻煩，我也好及時營救。”知道這是件很不齒的事，曲霖臉色薄紅，頭更低了，“還，還用這個技術，謀劃過幾次與誠哥偶遇。”

趙景誠發着燒，平常時刻壓抑的小脾氣浮了上來，他冷漠抽回腿：“我讨厭自作聰明的人。”

曲霖五指緩緩收緊染血的布條，他擡眼，閃着淚光，好似山間随便一縷風便能将他吹散：“嗯，畢竟誠哥的人生從來都不需要我，我的擔心，我忍不住偷窺你，忍不住想要引起你的關注，全是因為我犯賤。”

趙景誠抽腿的動作一僵，看着曲霖那顆搖搖欲墜的眼淚，他艱難地轉身，朝遠處走去。他一定是燒糊塗了，才會冒着被吉先生追殺的風險，在這和一個男人糾纏不清。

走了幾步，趙景誠突然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的身體忽然懸空，倒挂在曲霖的肩上。

曲霖說話時的震動清晰傳遞，他冷着臉悶聲說：“還請誠哥允許我這賤人，再伺候一次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