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文情腦海裡一片混亂。
“唉——”
“唉——”
小時候回蕩在耳邊的歎息聲好像又在響起……
是誰的聲音?
文情開始覺得惶恐不安,惴惴地等待着歎息彙聚出來懸挂在他頭頂的刀是降臨還是消散。
是誰的歎息?
鄒麗,鄒麗小學就被家裡強行辍了學,學校怎麼做思想工作都不讓去,家裡隻願意供兩個男孩上學,開着磚廠的鄒宏偉不是沒有錢,而是覺得沒必要,沒必要讓女兒讀書,反正到了年紀都會嫁出去,在家還可以做飯洗衣帶弟弟。
所以她認識的字不多,就連通訊錄裡的名字也是最簡單的字的同音,隻會打電話不會發短信,看物品使用說明書需要文情翻譯,簽自己的名字一筆一畫得寫兩分鐘,一次次因為不識字承受的尴尬欺騙……都化在文情小時候她看文情寫作業時,忍不住喃喃道如果能繼續讀書就好了話末跟着的幾聲歎息裡。
文情從小耳朵就靈,聽到媽媽的歎息不懂事地問鄒麗那為什麼不讀了?鄒麗也就摸摸他的頭,囑咐他認真學習,再扛起那把沉重鋤頭往田野裡去。
偏遠高山下的田野大地一片又一片,看起來空曠自由,卻又帶着隐形的牢籠困住了山裡一個又一個女孩,山間高高矮矮的墳包,女孩們在這裡出生的那一刻好像就已經躺了進去,裡面密不透氣,孕育生命的位置在這裡附加着一根根粗重的鐵鍊栓住她們的一生,吸食她們的血肉,如果不是努力扶貧解放思想反對封建各種政策和義務教育,那她們将更加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女孩出生在這裡太苦,鄒麗想文情雖然是男孩但她同樣不希望文情留在這裡,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後被這樣的環境同化踏入循環,她想文清走出去,張開翅膀有自由廣闊、豐富多彩的一片天空。
所以她會在她能力範圍内給文情最好的,哪怕自己再苦再累,所以她聽人說紅中1班的老師最好,在1班的話很大希望能考個好大學,她就想盡辦法讓文情去了1班,她雷厲風行她未曾過問……
她好像沒有發現,文情出生時被她親手剪去的,那份滋養她孩子生出骨血的繁重行李,在她的期待裡又化作看不見的沉重的愛回來了,無聲地纏繞在孩子身邊。
砰——
前桌的椅背突然用力撞擊在文情的課桌上,尖銳刺耳的聲音從趴着的文情耳邊炸開來,他感覺一陣耳鳴,随後傾斜的課桌帶着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沒坐穩。”謝坤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他前面,此刻正扭頭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歉,語氣好像十分真誠内疚,但眼裡全是嚣張的惡意,甚至嘴角還勾着一抹舒爽的笑。
文情剛剛反應極快地一手撐住地面,一手扶住課桌,不然無論是後腦着地還是胸腔被擊中他都吃不消,推開桌子文情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看着謝坤。
謝坤動了動嘴唇,幾乎是氣聲說道:“不生氣嗎?生氣的話有本事你來打我啊。”
“你——”文情語塞,真的要動手嗎?作弊的事還沒處理完,再打人,怎麼辦?沒有監控,老師不會相信是謝坤故意撞他,他氣促地喘息着,胸腔在劇烈地起伏,通紅的眼執着地盯着謝坤。
謝坤更爽了:“慫貨。”
文情又想起那天……
“你扔球幹嘛?!”
“想扔就扔啊,喲,還捏着拳,有沒有勁啊,有本事就往我臉上打!”謝坤靠近文情,指了指自己的臉。
“你——你别太過分了!”文情瞪着他,這人拿捏準了他不敢動手。
“過分嗎?文情,後面還會有更好玩的。”最後幾個字謝坤幾乎是一字一頓地盯着文情說道。
從他到這個班起不知道什麼原因,謝坤為首的幾個同學總是會不小心發生這種意外,體育課跑步也會故意撞他,還有莫名消失的課本和作業……
這些行為數不勝數但每次都弄得像是意外,甚至會像剛剛一樣馬上接一句虛假的道歉,文情嘗試跟老師彙報但沒有證據也沒有願意站出來做證人的同學,老師不會相信的。
“對了,你的試卷是我扔的哦!”謝坤湊到文情的耳邊悄悄說道,“要不要再去找老師啊?哈哈哈哈”
指甲陷進軟肉,周遭的皮膚因缺血變得蒼白,種種情緒混亂地交織着。
沒用沒用找老師沒用的!打架也不能打架!
文情發着顫挪開視線,擺正桌子,蹲下撿起散落一地的書本後向教室外走去。
“哈哈哈哈……”謝坤的笑聲從背後傳來,周圍的同學默不作聲,隐沒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