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漣亦是松了口氣,問道:“君侯姐姐,我們少莊主呢。”
“她讓我照顧你們幾日,之後會再來找你們。”蔡霈休道。
宋寄言“啊”了一聲,苦惱道:“她還要來,我不想回去。”
蔡霈休道:“胡鬧,你一個小姑娘,難不成要在江湖上流浪?如何叫人放心?”歎了口氣,續道:“還有顧逸,過幾日也一起回去。”顧逸哪想到還能牽扯自己,但她言之有理,也隻好點頭應下。
蔡霈休轉身往回走,宋寄言跑去貼在她旁側,悶聲道:“休姐姐,我姐姐沒為難你吧?”蔡霈休看她一眼:“還算有點良心,下次不要再沖動行事。”後面三人你看我一眼,我再看她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回到客棧已是傍晚,幾人也沒多少神氣,吃過晚飯就各自回房休息。
宋寄言心下煩悶,在房裡坐了沒一會兒,走去推開窗戶,看着外面高高懸挂的彎月出神。忽聽左上角一聲長長的歎息,抻頭望去,卻是顧逸坐在窗上,手裡搖着紙扇,同樣望着天上月亮。
“喂,顧逸,你晚上不睡在那歎什麼?”
顧逸偏頭向下一看,便見宋寄言仰頭望來,一雙眼睛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我有些想我娘了。你看今晚這月亮,像不像中秋時候的圓月。”
聽他這樣說,宋寄言轉頭看向夜空,那彎月散着清冷的光,兩頭尖尖,哪裡像八月十五的圓月?正欲反駁,又聽顧逸道:“中秋那天你在做什麼呢?”
宋寄言回憶一番,那天莊上大擺宴席,爹喝了很多酒,姐姐沒有回家,她一人在院裡偷偷練劍,收劍回首時,察覺到爹站在回廊下,也不知何時就立在那。爹看過來的眼神,宋寄言再熟悉不過,那是在看着她的臉懷戀死去多年的母親。
那晚過後,她時常想起爹那時的神情,沒過幾日就離家出走,她要逃離飛來莊,逃離令人痛苦的過往。
在顧逸又喚了幾聲後,宋寄言回過神來,敷衍道:“中秋那日,就和莊上的人一起吃飯,過後放了祈福天燈。”顧逸未發覺她神色間的變化,欣喜道:“我還沒放過祈福天燈,是不是很有趣?”随即落寞下來:“我娘給我們做了月餅,我在外已有半月,她一定很擔心。”
過了半晌,顧逸沒等到下面回應,翻身跳進屋内,又從窗戶探頭下去,見宋寄言趴着窗子,默不做聲,以為她不想聽這些,轉了話頭問道:“宋寄言,你是不是還有個哥哥或姐姐?”
宋寄言神思恍惚,隻随口答:“沒有,我家隻有我和姐姐二人。”顧逸疑道:“那為何你姐姐是宋大小姐,你卻是宋三小姐?”顧逸還要再問,宋寄言此時回過神來,臉色一變,喝道:“閉嘴,你真啰嗦!”隻聽“砰”的一聲響,已是回到屋内,關緊窗戶。
顧逸摸着鼻子,心裡暗道:“我哪裡把她給惹着了?是哪句話說的不妥?一人在這胡思亂想也不是辦法,明日去找宋寄言問清楚吧。”随後也關上了窗。
阿漣見方才還好好的宋寄言,先是怒氣沖沖地關窗,接着頭也不回坐到床邊,疑惑道:“小姐為何生氣?”
宋寄言怒道:“還不是顧逸那個笨蛋,誰要是和他在一塊,能被活活氣死,回去後定要找爹給我退了這門親。”阿漣見人在氣頭上,便也不再多話。
過不多時,宋寄言睡意襲來,裹着被子倒頭便睡,阿漣瞧她睡下,才安心閉上了眼。
宋寄言難得夢到小時候,那一年春天娘還未病重,三人坐在桃花樹下,娘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輕聲說着:“言兒要快快長大。”花瓣模糊娘的面容,姐姐在一旁看着她們微笑。
可在娘死後,大家都變了,莊上的人總說她和娘有八分相似,可她已憶不起娘的面容。
姐姐不願正視她,爹卻會盯着她的臉發愣,再後來,爹交給她娘随身的飛雪劍,姐姐便要求她習好飲水劍法,不可辱了娘的名聲。
十二歲那年,她透過水面,凝望着這張臉,拿劍胡亂砍掉幾株荷花,姐姐見後大發雷霆,被罰站了半個時辰,她眺望西方的落日,卻想不明白,幾株荷花就如此重要嗎?
所有人都把對娘的思念,寄托在她身上,她偏不讓她們如願。她厭惡長大,厭惡飛雪劍,厭惡學習劍法,厭惡這和娘相似的容貌,更唾棄有如此想法的自己。
夜半時分,宋寄言從夢中驚醒,兩行淚順勢滑落,看向一旁熟睡的阿漣,默默擦掉眼淚,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心底想着:“明日定不會給顧逸好臉色,若不是他多嘴,哪會夢到從前之事?”
到第二日早飯時,蔡霈休隻見宋寄言闆着臉喝粥,而顧逸坐在另一方愁眉不展,阿漣和劉志峰一臉茫然。蔡霈休心想:“這兩人又怎麼了?”
官銀案查到現在斷了線索,見氣氛過于沉悶,蔡霈休權當閑聊,将案子與四人說了幾句。
顧逸聽後說道:“會不會是官員們有意掩飾?有時候暴露出來的景象,或許是旁人有意讓你看見。我就總在叔叔來看我練武時,練得格外勤快,等人走後,便随意舞兩下。”
劉志峰一口白粥險些就要噴出,萬不想師兄會把偷懶的事,說得……如此坦蕩。阿漣也沒忍住“嗤”笑一聲,宋寄言剜他一眼:“你這偷懶的把戲倒用的熟練。”
顧逸也忽然醒覺,這樣說不是自揭老底嗎?心下大感郁悶,蔡霈休卻是在心裡細想了幾回顧逸那番話,心思百轉間,腦中白光閃過,想通其中關節,笑道:“這次可要好好感謝顧逸,我已有了些眉目,待查明後再與你們細說。”
四人見蔡霈休早飯也未用完,獨自出了客棧,互看一眼,大為不解。顧逸一口氣喝完碗中的粥,說道:“那就等君侯姐姐的好消息了。”
另一邊,蔡霈休叫元一集結人馬,吩咐道:“你們一隊人,分五路去把受災區縣令控制。”指着一邊的五個人:“你們去把楊通判抓進大牢,剩下的人跟我走。”
數十人縱騎狂奔出城,在城外又四散開,今日榮泉城天朗氣清,楊通判還在家中未出,便被幾個大漢闖進屋内拿下。蔡霈休帶着十人行出四十餘裡,看着眼前高築的堤壩,命十人拿出鐵鑽、斧錘一應工具,這一處堤壩在河岸上漲時并未被沖毀。
“砸!”隻聽她一聲令下,那十人便各拿工具埋首鑿挖堤壩外壁,幾人各自分工,叮叮咣咣指着一處使勁開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