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帳簾終于收挂起來,衛溪慢慢地坐起來,竦漣及時上前蹲下去給她穿上花底鞋,衛溪尋視到歐陽雪正背對着站在桌沿旁。
“我……沒事吧?”她本想問自己的病情,但看到她僵直的背影,她還是改口安慰地問道。
歐陽雪極力平複好自己亂竄的心情,努力忍着怦怦跳動的心髒,她再隐忍地轉身,對衛溪和顔地笑道:“你的身子無礙,隻是……”她堅強地表現出沒有事的樣子走到衛溪跟前,看着衛溪茫然的面容,她柔和地蹲下來,眼角一别竦漣驚訝的眼神,大概方才她與衛溪的對話太沒有上下尊卑之别了,當二人一來一去地“你、我”稱呼,竦漣覺得歐陽雪不隻膽大還不客氣。然後再看衛溪,看歐陽雪“無禮”地稱呼,她也渾不在意。“隻是身子太過虛弱,最好調理一段時間。”
“雪兒你不是懂醫麼?你說說怎麼調理法兒?”竦漣沒好氣地問,滿眼瞧着歐陽雪一副鄙視的樣子。
“竦漣!”衛溪投來警示地犀利,竦漣扭頭看時立馬慫下頭來,繼續勤勤懇懇地給甯昭容穿好鞋子。
“先用大棗、阿膠、枸杞、桂圓用來補血,然後用黃芪人參提氣,最後食補豬肝鴨血固血,娘娘血氣不好,就該吃這些。”歐陽雪輕聲道。
衛溪出奇地點頭:“好,都聽你的。”
“娘娘您不覺得雪兒說這些藥理有些不如太醫們診治的更專業嗎?”竦漣扭頭盯着歐陽雪,半信半疑道:“若是太醫來瞧娘娘的并必是要開方子的,裡面準會有詳細的藥方,比如半夏、柴胡之類的,怎麼會有你這般寥寥草草地隻說一句就算治了娘娘的病。”
“半夏是治燥熱和胃止吐,柴胡治退熱,止瘧疾,疏肝止郁。咱們娘娘是缺血補血的,她下面出血那麼多年,月事來個七天才算正常,可咱們斷斷續續一直來就很不正常……”歐陽雪突然住了嘴,她發現自己透露太多了,她不想讓衛溪擔心。
“你不是說娘娘隻是身子虛,怎麼又不正常了!”竦漣聽着歐陽雪話裡有話,那才不正常呢!
“我……”歐陽雪不禁要反駁,想法子圓過去。
“歐陽雪你就說實話吧。我有心裡準備。”這時候衛溪平靜地看着她緩緩道。
歐陽雪感覺到衛溪似乎知道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了,她一副對生死看淡的樣子,有一種她對于死終于可以掙脫了似的。
“溪兒你聽我說!”歐陽雪忍不住撲在她身上,道:“你會沒事的!”說完她雙手忍不住開始爆發式地顫抖,“我……我會給你想辦法!我會傾盡我所能給你治好你的病,我會……”
“娘娘。”衛溪握緊她的雙手,道:“我知道你這次來不隻為了我,也是為了你的前生。我很感激你能在我有生之年還能看見你重生……其實這些年來我的身子一向不太好,漸漸地我知道我的身子大不如前了,恐怕命不久矣。”
“溪兒,我……”歐陽雪忍不住流下淚來,話不凝噎,“我對不起你!”
“娘娘你這話說的倒叫溪兒覺得慚愧。應該是我對不起你才是!”
竦漣在旁聽得雲裡霧裡的,這二人一會兒稱呼“你我”,一會兒衛溪稱呼雪兒為“娘娘”,而這個婢女卻直稱呼衛溪的“閨名”,她和她到底是什麼關系?
“我……好吧,你既然看淡了生死,我實話告訴你,你确實命不久矣,無力回天。”
下一秒便是靜默,似乎空氣都凝固了,衛溪緩緩閉上眼睛,隻有眼睫毛如羽毛般扇動地抖着,好像她還未來及消化掉歐陽雪的話。
“這……”竦漣聽了之後難以接受地看看歐陽雪,又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向衛溪,她瞧着衛溪靜默的神情,再觀察她的臉色并未如歐陽雪說的那麼絕症,道:“雪兒你是不是弄錯了,娘……娘娘才不會……”她本該氣急地呵斥歐陽雪,但礙于衛溪,她隻好忍氣吞聲地道。
“罷了,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這般羸弱,從前太醫每逢過來把平安脈時也說過我當初月子沒做好,恐怕以後很難再懷孕,之後兩年又對我說身子虛弱,不适宜侍奉聖上。皇上知道後,多年未踏過奉承宮。如今才知道能對我真實地診斷我的命的隻有娘娘你了。”
“你……”歐陽雪哽咽道,“其實不是太醫不肯如實告訴你真相,而是他們沒想到你嚴重到這地步。”
“娘娘可否告訴我到底得了什麼絕症?”衛溪一雙希冀地想要搞清楚真相低頭看向歐陽雪。
“這……”歐陽雪眼神轉向竦漣,有了之前總被她質疑打斷的經曆,她不知道面對竦漣如何說辭。
衛溪看出歐陽雪有些芥蒂竦漣,道:“竦漣是我身邊最親近信任的人,你就放心說吧。”
竦漣扭頭意外地看着衛溪,而後感激地點頭。
“你……在我們那裡有個醫學上的術語叫‘宮頸癌’,宮頸癌是婦科病。”
“宮頸癌?”衛溪試着重複學歐陽雪說出的名字,念在嘴裡特别繞口奇怪。
“嗯,宮頸癌有三期,一期是良性,二期是中性,三期是晚期已經無藥可救。如果隻發生在良性,那就好治,通過開刀手術才能痊愈,可惜這裡技術沒有,二期隻需化療還能保十年、二十的命,但是這些你從未聽說,那些技術再我們這裡很難達到,就算太醫、神醫也無法救的了。”
“真好,若是我也去你們那裡多好。”衛溪話語裡比較隐晦,而她擡起頭對歐陽雪的話無限遐想,恨不得現在她都要飛去歐陽雪嘴中那個神奇的時代。
“什麼那裡?什麼宮……癌?”竦漣聽不懂衛溪和歐陽雪的對話,而她突然想起什麼就激動地抓住歐陽雪道:“你是不是有辦法治娘娘?若你真的有那你趕緊去治治娘娘,娘娘對你那麼好,該是你回報娘娘的時候了……”
“竦漣!”上邊傳來衛溪厲聲阻止,竦漣渾身顫抖一下,擡眸碰見衛溪犀利陰霾的臉孔,唬得竦漣趕忙從歐陽雪身上褪下手,“不許無禮!”甯昭容警告地看着竦漣,語氣也沉重起來。
歐陽雪有些抱歉地看着竦漣縮着身子,跪坐一旁。
衛溪轉眼時突然一改剛才的陰霾,換成和熙如沐的陽光灑在歐陽雪身上道:“嬢嬢你累了吧?”見歐陽雪回對她的笑容搖頭,而甯衛溪堅持道:“我累了,我隻想讓竦漣伺候,你先回去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