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沒放下來之前看不出來,放下來之後才發現,胸前已經浸濕,在深紫色的針織下泛着紅。
周言卿擡手将衣領翻開,一個猩紅的血洞映入眼簾。
司院的張仵作一眼就看出來,“心和肝都被挖走了。”
“和命格裡一樣。”
司言茉凝視着眼前的血洞,腦中浮現當時看到的命格——“背信義,享人欲,心肝棄,萬枯祭。”
既然死亡方式對上了,那重點就在“背信義”上了。
“想說什麼就說。”周言卿看出她似有話說,“你是巫蔔了,這些事本就歸你管了。”
司言茉同他講了命格所說,“我該去趟戶部。”
晚風拂過,吹得菩提樹葉沙沙作響,擾亂滿月的影子。
“很晚了,明日吧。”周言卿扶着她起來,吩咐司院的人現将屍體帶回司院,兩人便一起回了秦王府。
燭火已熄,屋内一片漆黑,隻有隐隐的月光透進來。
司言茉方才不覺着,此時安靜下來,的确如周言卿所說,怕是要做噩夢了。
以往她看了什麼駭人的戲,姐姐都會來陪着她睡,抱着哄着,一會就在姐姐的溫軟中入眠了,而此時,沒了姐姐陪伴的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許久,她從床幔中探出腦袋,輕聲對打地鋪的周言卿問:“師傅,你……睡着了嗎?”
她每次求他都會叫師傅。
那人沒睜眼,卻勾唇道:“拖小徒弟的福,沒睡着。”
周言卿坐起身子,剛好與她對視,窗戶縫隙透來的月光映在二人相視的眉眼上,甯靜柔和。
“說了不讓你看,睡不着了吧?”男人低沉的笑落在司言茉的耳朵裡,竟将她的恐懼驅散幾分。
司言茉歪頭,撇嘴,活像一隻探出洞口視巡危險的小兔子。
“那我都看到了,能怎麼辦?”
周言卿看着女孩可愛的樣,忍不住擡手去揉揉她的發頂,和小兔子一樣毛茸茸的,怎麼……這麼可愛?
“那現在是想讓我陪着你失眠?”
司言茉猶豫了一瞬,開口:“你……能不能上來陪我?”
“砰砰”
周言卿好像聽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在這寂靜的黑夜中,格外明顯。
“你……我……”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偏生眼前的姑娘拉着他的手開始撒嬌,“求你了,我真的害怕!”
又軟又嫩的指尖融化了他掌中的薄繭,司言茉蹙眉懇求,嬌俏的樣子被泛白的月光托襯。
他該慶幸此時是深夜了,否則自己不争氣臉紅的樣子定然要被她嘲笑了。
周言卿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撥開床幔,上了床。
這床原本就是他的,可此時睡着,他卻覺得哪哪都不舒服,大抵是因為有個又香又軟的姑娘縮在懷裡吧。
周言卿連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身上竄出一股無名的火,不斷起伏的胸膛似乎在說明男人的隐忍克制。
睡不着的變成他了。
“那個……你還有話沒說完。”他試圖打破這詭異的氛圍,鼻尖卻忍不住湊近懷中人的發絲,呼吸着她的香氣。
“什麼?”司言茉沒聽明白。
“就……你那個死劫。”
“哦,你說這個。”她這才想起之前被打斷的對話,“也沒什麼。”
見她又想囫囵過去,周言卿竟有幾分委屈,“司言茉!我是什麼很不值得信任的人嗎?你怎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我……我沒有。”
發覺男人好像真的生氣了,司言茉歎了口氣。
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真的沒什麼,我已經躲過去了。就是在命格裡,原本我應該嫁給三皇子的,後來被他的小妾害死,但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隐去了自己重生的事。這事太玄幻,她連仲子賀都沒告訴,也不指望周言卿相信。
“所以在中秋宮宴上你一直裝瘋賣傻?”周言卿似乎串起了什麼,“那你到底是一直裝傻還是……”
他是知道司言茉和姐姐司雲韻的傳聞的,但那日在賀春樓見過司言茉後,又讓他開始懷疑起傳言的真假。
“自然是真的。”司言茉笑道,“你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小時候被山匪綁在馬上?我掉下馬,摔傷了腦袋,心智就一直隻有五歲了。一年多前,我和朋友去郊外湖邊不小心落水才後才恢複。”
“你是說,你恢複正常才一年?”
“怎麼樣?我現在能做巫蔔,是不是很厲害?”司言茉聽着他不可思議的語調,還有些小得意。
“厲害……”是很厲害。
周言卿罕見的沒有嗆聲,腦海中卻隻剩下女孩說的“隻有一年”環繞。
所以她生病了才那麼像小孩子吧?
才剛做大人沒多久啊……
他怎麼把一個小姑娘帶到這麼危險的世界來了?
他許久沒在說話,司言茉就這麼靠在他懷裡慢慢睡着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幽幽地往他鼻腔裡鑽。
周言卿默默收緊了抱着女孩的手,心跳愈演愈烈,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元宵宮宴——司言茉躲在他身邊,那天有點冷,她好像穿得有點少,他該給她披件鬥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