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如此脆弱,任何地方都有緻命處,顱骨頸椎,四肢百骸,五髒六腑,但以傷害軀體為前提的自殺,大部分都是割開手腕。
手臂乃至手腕上淡白色的傷疤微微突出,約有半臂長,那時流的血像溪流一般,怎麼也止不住。
而原随雲嗅見了鮮血的氣味,在晨間的日光下淺笑。
王憐花推門而入,便看見燕盡持刀對準手腕的畫面。
以他的角度來看,刀尖幾乎沒入肌膚,下一秒便會有血噴湧而出。
王憐花:“……你是不是有病?”
燕盡收刀,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王憐花沒收了他的匕首,似笑非笑道:“你要死我不管你,但你别忘記咱倆約好去蝙蝠島了。”
燕盡身子一晃,踉跄幾步,倒進椅子裡,拍着扶手邊咳嗽邊笑:“小二哥,你是個好人,要不咱倆結拜為異姓兄弟,你若不棄,拜我為大哥,有我一碗湯喝,必定有你一個碗刷。”
蝙蝠公子的身份交代了,拿到了蝙蝠島的請柬,小二哥的目的已經達到,甚至與沒有與燕盡同行的必要。
要想驗證燕盡的答案,隻要看原随雲是否會以蝙蝠公子的身份在蝙蝠島上現身。
王憐花:“你是真的有病。别再說這種話,你說一次我打你一次。”
不止身體有病,心裡也有病。
燕盡笑得更歡快了,笑聲從窗戶傳出,門口的小黃狗嗷嗚嗷嗚地狂叫起來。
朦胧的燭光下,王憐花的眼神越來越冷。
燕盡慢慢地斂了笑容。
王憐花:“我還沒有剖過活人,你若是真想死了,告訴我,我送你上路,也算全了咱倆相識一場閑扯八卦的情分。”
燕盡又想笑了:“什麼閑扯八卦?小二哥,我說的都是正事。”
王憐花冷哼一聲:“你好好歇着吧,冷靜冷靜。”
這幅模樣實在是令人手癢的慌。
第二天。
燕盡又莫名其妙地萎靡不振了,臉色白得像在雪地裡凍了一整夜。
王憐花嘴角直抽:“你怎麼回事?”
燕盡面色慘敗,手腳無力:“讓我想想怎麼回答小二哥你的問題,哦——這叫小馬拉大車,小馬不是大馬,大車不是小車,蟬的翅膀真的好薄啊,簡直薄如蟬翼,就像我的命很苦一樣,除了不命苦的時候一直很命苦……”
昨天天賜良機福至心靈,燕盡腦袋一熱,馬甲全投放,能量全部加給馬甲,本體超負荷運轉,外在表現就是會處于病弱模式。
病弱歸病弱,但燕盡确信自己的腦子更加清醒了。
王憐花已經準備擡手敲暈他,燕盡眼一閉,撐着門框的手一松,徑直倒地。
腦殼碰地,聲音響亮。
王憐花:别真把腦子摔出病來了……
·
今夜大雨滂沱。
有雨水從破漏的屋頂滴滴答答的墜地,堆起的廢墟下流出一條蜿蜒的小溪。
古刹中靠近佛像的一角被清掃幹淨,篝火輕晃,火苗炸開的聲音清脆突兀,伴着嘩啦啦的雨聲,聲響雖大,卻仿佛萬籁俱寂,令人心神安甯。
篝火旁的青年身披紅色大氅,面色慘白,烏發微濕,時不時地咳嗽幾聲,足見身體虛弱,正在病中。
蘇夢枕,金風細雨樓的樓主,武器名為紅袖刀,江湖人稱“夢枕紅袖第一刀”,歸京途中忽遇大雨,舊病複發,匆忙之中入古刹烤火煮湯。
篝火跳動,溫度灼熱,蘇夢枕的手卻還是冰涼涼,耳畔似有嗡鳴聲作響,一旁的屬下兄弟全都關懷地望着他。
即使很難受,蘇夢枕卻也沒有表現出來,淡淡一笑,點頭表示自己好多了。
即便如此,屬下們的表情卻還是難掩憂心。
蘇夢枕心下暗歎,正要轉移話題聊一些金風細雨樓的事務,廟外風雨聲中卻忽然傳來一陣踩水聲。
踩水聲由遠及近,包括蘇夢枕在内,所有人都望向門外。
荒野古刹,雷雨交加,此刻他們仿佛身處奇聞怪談,正要見到暗中作祟的精怪幽魂。
“啪嗒。”
來人在門檻外停下,一身冰涼水汽撲面而來,腳下水迹蔓延。
模樣年輕,一身青衫,身背行笈,約有十七八歲的年紀。
以一根毛筆為發簪挽起長發,碎發垂在臉側,雙眼映出廟中篝火,有如璀璨星光,朝氣蓬勃。
少年揚起微笑:“你們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