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線字字剜在空氣中。
話音一落,有幾聲意味不明的嗤笑自暗處浮起。
有人慵懶倚靠沙發,酒杯磕出清脆的聲響。
“呦呦呦,這就護上了。”
“野哥什麼時候這麼會疼女孩子了?”
裴野唇線繃直,對調侃恍若未聞。
自桌上選取一枚紅豆口味甜點,穩妥置于她手心。
“先吃着,我去拿奶。”
轉身刹那,朝兩個跟班遞了個眼色。
兩兄弟頃刻會意。
——須得将人護得滴水不漏。
周全小嫂子,本就是他倆的拿手好戲。
人一離開,冷知諾幾人立馬按耐不住心底的嫉妒。
一個比一個冷言譏諷。
“冷鸢你裝什麼清高!不就是仗着裴野護着你嗎?真以為能攀上高枝了?”
另一個女生也酸溜溜附和。
“就是,野哥不過是玩玩罷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冷鸢擡眸,清冷的瞳孔中映着對方扭曲的臉。
“裴野怎樣與我無關,你們看不慣,大可直接問他。”
“你個賤人。”
冷知諾被激怒,伸手欲起身推她。
“你算什麼東西……”
兩道黑影驟然掠至冷鸢身前。
“哎哎哎,有話好好說嘛!”
稍胖的兄弟嬉皮笑臉插入紛争,手心穩穩扣住冷知諾揚起的手腕。
“都是朋友,何必動氣呢?”
“就是就是。”
瘦高個兄弟也湊過來,故意用身體形成屏障。
“野哥交代了要護着年級第一,咱們可不能失職啊。”
冷知諾氣得漲紅了臉,憤怒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憑什麼護着她,她就是個賤人、狐狸精……”
“諾姐,消消火。”
胖兄弟笑意倏然褪去,眸中冷芒乍現,壓低暗含警告的聲音。
“真鬧起來,野哥可不會給你面子。”
瘦高個也附和。
“咱們兄弟跟着野哥多年,頭回見他這麼護人。諾姐要是撕破臉,一會難堪的不還是自己?”
燈影在冷知諾眼底搖曳,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喉間怒意卻終究被兩句警告,生生扼在喉間。
冷鸢卻忽而輕笑出聲。低音笑聲像根刺,紮得冷知諾更怒。
她擡手欲推開礙眼的笑靥,腕間卻蓦地一緊。
“諾姐,别動手,别動手。”
被胖兄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住她,憨厚面容下藏着駭人力道,任她如何掙動,腕骨皆似被鐵鉗箍住,分毫不得動彈。
她眸中怒火灼灼,剜向瘦高個,對方卻将下颌微垂,目光遊移至要保護的人身上,留下一片躲閃的陰翳。
“别給臉不要臉!”
另一個女生也加入戰局,酒杯“哐當”砸在冷鸢腳邊。
碎玻璃濺起時,瘦高個迅速用身體擋住冷鸢,後背劃出一道血痕卻渾然不覺,隻餘一聲戲谑歎音飄散。
“哎呦,這可使不得,傷了年級第一,野哥得扒咱們皮!”
冷鸢眉梢輕挑,将包廂内紛亂盡收眼底。
慢條斯理抽了張紙,垂眸慢拭腳踝處的酒漬。
黏黏糊糊的。
倏然起身,衆人怔忡間,她已步向門廊。
“讓她走呗,反正沒人歡迎她。”
胖兄弟欲伸手攔截,卻被冷知諾截住腕間。
瘦高個踉跄上前,又被一女生橫攔,對方眼波流轉間盡是譏诮。
“你以為你攔得住她嗎?”
包廂門扉輕阖,隔絕了喧嚣,唯餘一室死寂。
兩兄弟脊背沁出冷汗,讓他們護着人,結果把人氣走了。
須臾,門扉複啟,縫隙間漏進一縷新風。
彌漫着煙酒氣的空氣中,一簇落日橙晃進來,掌心托着一排猩紅罐裝乳飲。
半張面孔隐浸于陰影中,待窺見隅角本該靜坐的身影已蹤迹杳然時,清邃瞳眸驟染晦色,眉峰凜然蹙起。
“人呢?”
聲音帶着壓抑的怒意,目光掃過冷知諾時,後者渾身一震。
瘦高個子戰戰兢兢指向門楣,語帶隐喻。
“冷鸢被氣走了。”
言下意昭然若揭。
除了被冷知諾幾個女生氣走,還能被誰氣走?
“啪嗒!”
椅凳傾覆聲猝然響起,鞋尖狠戾踹翻旁側椅凳。
“誰,氣走的?”
冷笑自唇畔綻開,聲音涼薄得令人打顫。
氣壓驟降至冰點,冷知諾的面色煞白,眼底翻湧着驚濤駭浪,未料到裴野會這般傾力護她。
唇畔緊咬,血色褪盡,喉間的話語惶惶難吐。
胖兄弟與瘦高個垂頭斂息,脊背冷汗淋漓。
瘦高個後背的血痕仍淅淅瀝瀝浸透衣衫,卻連擡手擦拭的勇氣皆無,唯恐再觸怒裴野。
滞重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冷知諾怯懦垂眸,睫羽顫動,不敢與裴野淬火的眸子對視。
知道自己這次是真惹禍了。
“我再問一遍,誰,氣走的?”
裴野聲浪驟提,震得人心魄俱顫,包廂玻璃皆在震顫。
瘦高個男子喉結滾動着吞咽恐懼,倉皇辯解。
“是冷知諾她們幾個,年級第一就是被她們的話給氣走的。”
冷知諾霎時面色慘白,膝間顫栗難支。
悔意湧上心頭,早知會掀起麻煩,她斷不會逞口舌之快。
怯怯擡眼,對上一雙冷戾張狂的漆眸,吓得她魂悸魄驚。
裴野眉峰狠厲地壓低,目光緊緊鎖住冷知諾,忽而閃過驚悚的猜想。
冷鸢是不是在她大伯家,日日承受這般淩遲?
胸腔内翻湧着灼燙的怒意,在血管内橫沖直撞,質問的話語已抵在唇畔,卻忽被一記清泠的響動截斷。
包廂門推開的刹那,一縷淡淡的冷薄荷香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