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紅痕還未完全消散。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都告訴他了,自己不喜歡這樣忽冷忽熱的感覺。
為什麼,總是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了。”
“先放外面吧,我等會兒擦。”
門外沉默了一瞬,母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猶豫了一下,才輕聲說:“秋秋,睡個好覺哦。那我回房間啦。”
餘楸聽着母親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眼眶又熱了起來。
她知道,母親肯定看出來她不開心了。她最近真的太不對勁了,情緒起伏大,還總是讓家裡人擔心。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原朗。
對,都怪原朗。
不怪她。
餘楸越想越委屈,幹脆從床上爬起來,赤着腳走到窗邊,想透透氣。夜風微涼,吹散了些許悶熱,她深吸一口氣,擡頭望向窗外的夜色。
院子外的那棵老槐樹下,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着單薄的襯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低着頭靠在樹幹上,月光勾勒出他修長的輪廓。夜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可整個人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憂郁和落寞。
他怎麼還在這裡?
餘楸下意識地攥緊了窗框,指尖微微發顫。
明明剛才在湖邊還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可現在站在月光下的他,卻莫名顯得,有點可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餘楸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正發着呆,忽然,樹下的人像是察覺到什麼,緩緩擡起頭。
餘楸猛地縮回窗邊,後背緊緊貼着牆壁,心跳如雷。
他看到自己了嗎?
她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腦子裡亂糟糟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可内心深處,她就是不敢和他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餘楸悄悄探頭,可樹下已經空無一人。
她的心像是突然空了一塊,怔怔地望着那棵槐樹發呆。夜風更涼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原朗穿那麼少,會不會感冒啊?
她懊惱地錘錘腦袋,一把拉上窗簾,轉身撲回床上,把臉埋進被子裡。
不要再想了,好好睡覺吧。
*
裴知意盤腿坐在沙發上,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滑動,正打到關鍵團戰,突然聽見院門被推開的聲音。她擡頭一看,原朗冷着一張臉走進來,周身氣壓低得吓人。
“不是吧……”裴知意小聲嘀咕,“這都沒成?”
她放下手機,歪着頭打量原朗:“喂,道歉了嗎?”
原朗沒理她,徑直走到茶幾前,倒了杯茶。茶壺裡的水早就涼了,可他像是沒察覺似的,仰頭灌了一口,又倒了一杯。
“秋秋姐原諒你了嗎?”
原朗依舊沉默,隻是握着茶杯的指節微微泛白,又喝了一口冷茶。
裴知意受不了了,一拍桌子:“不是我說你行不行啊!我們都給你創造機會了,這都把握不住?”
原朗喝茶的動作一頓,終于擡眼看她,眼神冷飕飕的:“你哥呢?”
“跟小櫻姐畫畫去了啊。”裴知意眨眨眼,“怎麼了?”
原朗的表情更黑了,下颌線繃得緊緊的,又灌了一口茶。
裴知意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别洩氣,我哥還不一定追得到小櫻姐呢!雖然我看得出來小櫻姐很喜歡我哥,但是吧……”
“閉上你的嘴。”原朗冷冷打斷。
裴知意一噎,悻悻地收回手。
不用看,這絕對是沒追成老婆,羨慕嫉妒恨了!
風水輪流轉啊!原大少也有今天。
原朗放下茶杯,轉身去了前院,不一會兒就傳來“嘩啦啦”的水聲。裴知意好奇地跟過去一看,發現他居然在洗車。
“大晚上的洗車?”裴知意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原朗充耳不聞,手裡的水槍開得老大,水流“唰”地沖在車身上,濺起一片水花。他動作又快又用力,像是要把什麼情緒全發洩在這輛車上。
就在這時,院門被推開,裴知路背着畫夾走了進來,臉上還帶着未散的笑意。他剛和林小櫻在湖邊寫生回來,心情顯然不錯。
一進門,他就看到原朗在院子裡瘋狂洗車,力道大得仿佛要把車漆都沖掉。
裴知路挑眉,用眼神詢問自家妹妹:“他怎麼了?”
裴知意誇張地做了個口型:“被老婆罵回來了。”
裴知路了然地點點頭,走到原朗身邊,饒有興緻地打量着他近乎自虐的洗車行為。
“哎我說,”裴知路忍不住開口,“你悠着點吧,這車馬上要給你搓掉一層皮了。”
原朗沒理他,繼續悶頭沖水。
裴知路聳聳肩,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主駕駛的車門——那裡畫着一隻歪歪扭扭的小烏龜,旁邊還寫着“原朗大笨蛋”幾個字,筆迹幼稚又嚣張。
“這誰給你畫的?畫挺像啊。”
原朗洗車的動作猛地停住,呆呆地看向車門上的烏龜畫像,半晌,低聲說了一句:
“嗯,挺好看。”
兄妹倆對視一眼,心裡都清楚這哥們沒救了。
原朗扔下水槍,像是洩了力似的躺在地上。
夜空沉沉,疏星朗朗,他想起剛才在槐樹下的情景。
他仰頭望着二樓那扇小窗,看到了窗邊一閃而過的影子,還有那支熟悉的木簪——是餘楸的。
她剛才在看他。
她現在在躲他。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低頭開腳邊的石子,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
所以,真的就這麼不想見到他嗎?
原朗不覺得。
不想見到的話,她不會特地給自己準備甜粽子;不想見到的話,她不會由着自己拽疼她的手腕;不想見到的話,她就不會承認,她把自己當成了朋友。
原大少爺用他聰明絕頂的腦袋琢磨了半天,琢磨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件,餘楸不會不想見他的。
如果有,也隻是暫時的。
第二件,他想見餘楸。
沒有借口,不繞彎子。
就像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覺。
他想見她——
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