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消失的刹那,仿佛連最後一絲擾攘也一并帶走。漆黑的夜重歸沉寂。溫蓁望着那光芒消失的方向,心頭浮起一絲近乎奢望的安甯。
但願今夜……能安眠。
意識從混沌中浮起,溫蓁睜開眼,目光所及是頭頂粗砺漆黑的房梁。一股說不清的失落感悄然彌漫,身側已無歐陽笙的身影。
這樣也好……她有些疲憊地想。回家才是最穩當的去處。不必再跟着她們東躲西藏,擔驚受怕。那院落深深的高牆,總好過這荒野上的刀光劍影。澤蕪君的人想必已在路上……
她輕輕側頭,目光撞進一雙近在咫尺的眸子裡。虞溪早已醒來,抱着被子,身體半倚着冰冷的炕牆,眼神空茫地落在虛空某處,不知神遊何方。
溫蓁動了動嘴唇,想說話,喉嚨卻幹澀發緊。那些會好起來、别多想的慰藉之語,此刻顯得蒼白又虛僞,甚至是一種殘忍的打擾。最終,她隻是沉默地望着她,用無言的陪伴撐起一方小小的空間。
溫蓁的目光重新投向房梁,無聲的壓抑像石頭一樣壓在胸口。該如何打破這幾乎令人窒息的沉寂?
時間似乎凝固了許久,又或許隻是一瞬。
“……走吧。”一個沙啞得幾乎分辨不出的聲音在身畔響起。
溫蓁猛地轉回頭,茫然地看着虞溪:“……什麼?”
虞溪也轉過臉,努力牽動嘴角,擠出一個幾乎撕裂傷口的笑容,那笑意燦爛卻空洞:“……我說,動身吧。去找表哥。耽誤了這麼些時候……也不知表哥眼下是何情形了。”
那刻意擺出的笑容,在晨光熹微中顯得如此刺眼。溫蓁的目光釘在虞溪唇角未消的青紫淤痕上,心像被冰錐狠狠紮穿。她很想痛哭,眼中卻一片幹涸。
“……我們不去了。”溫蓁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飄落,“……不去夷陵了。”
虞溪臉上那強行堆起的笑容瞬間凝固,随即被純粹的驚愕和不解取代。她茫然地看着溫蓁,仿佛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短短兩三日,竟像過了十年般漫長。溫蓁滿心想着前路,全然忘了身邊人也不過十五之齡。
一股血氣猛地頂上來,溫蓁急忙調動靈力壓住。腦中某個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帶着某種冰冷的明悟,這是所謂的天道意志在冥冥中阻攔嗎?無論她如何掙紮,終點都像海市蜃樓般遙不可及?
她可以憤怒,卻無力抗衡。
回想這一路坎坷,起初隻道是尋常的時乖運蹇。可虞溪……身為眉山虞氏獨女,幼承庭訓,根基紮實,對付幾個溫氏外圍的喽啰本該綽綽有餘。怎會落得如此?難道僅僅是迷煙?
虞溪終于從極度的震驚中找回一絲神智。她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嘴角竟又試圖勾起:“……歐陽公子呢?他……”
“後半夜已啟程回去了。”溫蓁輕輕歎了口氣,“如此也好。”
虞溪默然片刻:“終究同行一場,本該送一送的。”
溫蓁望着虞溪蒼白憔悴的臉,心疼如絞卻無力安慰,隻能幹澀地擠出一句:“我們都會無恙的。”
溫蓁提出先将虞溪安頓到安全所在,但虞溪眸光倏然變得銳利:“我要去找表哥!此事不必再議!”
她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喙。溫蓁看着她眼中那點近乎執拗的光,深知再勸已是徒勞,最終隻得無奈颔首。
虞溪原本的碧色衣裙早已破損污穢不堪。溫蓁隻得向那位收留她們的大姐買了一套洗得發白卻幹淨的粗布衣褲,預備到了稍大的集鎮再為虞溪添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