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的痛苦讓她神智恍惚,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她猛地擡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珠死死盯住藍曦臣,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個破碎的、帶着瀕死般乞求的聲音:
“澤蕪君……我不……不通醫道……您……您幫我看看……他是不是……是不是隻是……暈過去了?”
周圍一片死寂。誰都知道,地上的人早已魂飛魄散。藍曦臣亦清楚,溫蓁的哀求不過是墜崖之人抓住一根虛幻的稻草。他沒有戳破,隻是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雜着血腥味的空氣,下颌線條繃緊,聲音艱澀得像在碎玻璃上摩擦:“溫姑娘,斯人已逝,還請……節哀。”
“不會的……不可能……昨晚他還好好的……”溫蓁的聲音輕得像夢呓。她不信。指尖帶着一絲頑劣的祈盼,顫抖着探向那毫無生氣的口鼻。
冰冷的皮肉觸感像毒蛇的信子,瞬間噬咬了她的指尖!
沒有一絲熱氣!
“嗬——!”溫蓁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胸膛,身體猛地後仰,重重跌坐在地!肺裡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她徒勞地張着嘴,像離水的魚,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嘶啞的抽氣聲。直到此刻,那盤桓了幾個時辰的人,才在她混亂的認知裡轟然倒塌,徹底成為地上這具冰冷、僵硬、面目模糊的皮囊。
或許……萬一呢?一個荒誕的念頭如同鬼火般竄起,萬一……這不是他?!
溫蓁猛地撲回那軀體旁,血紅的雙眼死死釘在那破碎的臉上。她伸出手,不顧粘膩的血污,近乎癫狂地去擦拭那些凝固的、深褐色的斑塊。指腹下的皮膚冰冷、僵死,皮下斷裂的骨茬硌着她的手心,那深深的凹陷,提醒着她臉頰骨粉碎的事實。每一次觸碰,都像用鈍刀刮磨着她的神經。
“不……”一聲痛到極緻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她絕望地擡眼望向藍曦臣,那雙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空洞得令人心悸,隻剩下無聲的哀求,渴求一個能刺破這噩夢的否認。
一名年輕的藍氏弟子不忍卒睹,聲音都變了調:“溫姑娘!真的,他生機已絕!縱是宗主,也無力回天啊……”
藍曦臣迎着她最後的希望之火,最終,隻是沉重地、緩慢地搖了搖頭。那眼神裡沒有責備,隻有深不見底的痛惜和一種……無法言說的疲憊。
溫蓁最後一絲力氣被徹底抽幹。她不再擦拭,不再探尋,隻是猛地俯下身,将那顆被踐踏得支離破碎的頭顱死死抱入懷中,仿佛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暖熱它。冰涼的血液混着塵土蹭了她滿臉滿襟。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哭嚎如同受傷母獸的悲鳴,沖破喉嚨,狠狠撞碎死寂的林間!
“啊——!!!!!!”
那哭聲裡裹挾着滔天的悔恨與絕望!她在哭他的慘死,哭自己的愚蠢!為什麼要讓他獨自離開?!為什麼那麼信任藍曦臣的密令會萬無一失?!為什麼……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再早一點趕到夷陵?!如果她們沒有被拖累,如果她早點追上魏無羨他們……是不是他就不會……
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撞得她耳膜嗡嗡作響,每一次搏動都帶着太陽穴針紮般的劇痛!所有的堅強、穿越帶來的荒謬淡定、以及對生存的樂觀,在眼前這片觸目驚心的血色面前,被碾得粉碎!一股無法壓制的暴戾之火從五髒六腑猛地蹿起,瞬間燎原!燒得她眼前一片血紅!隻想毀掉一切!或者……将自己也焚燒殆盡!
視線徹底模糊,扭曲。四周人影晃動,藍氏弟子似乎在喊叫什麼,聲音急迫。可她耳中隻有一片刺耳的、無意義的蜂鳴。她想張嘴,想嘶吼,喉嚨卻像被滾燙的烙鐵死死堵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最後一點殘存的神智,如同被狂風吹斷的燭火。
……她跌入了冰冷的、無盡的黑暗深淵。
意識如碎片般艱難拼湊。
模糊的視線費力地聚焦。
周圍……景象大變。
原本隻是被壓倒的草叢變得一片狼藉!十數棵碗口粗的樹木被攔腰斬斷,斷口嶙峋焦黑,散發着刺鼻的煙熏火燎氣息。地面遍布溝壑,像是被無數鐵犁狠狠犁過。
而在這一片狼藉的中央,以她為圓心,藍氏弟子們早已結成一個寒光閃爍、氣機森然的劍陣!十七柄靈劍森然出鞘,鋒銳無匹的劍尖,如同毒蛇冰冷的瞳孔,齊齊對準了她!
溫蓁渾身一震,徹底僵住。
目光緩緩下移。
左手緊緊抓着紅月!
暗紅的鞭身此刻竟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着驚人的熱度和邪戾之氣!鞭梢,正死死纏繞在藍曦臣的左手手掌之中!那瑩白如玉的手掌已被勒得血肉模糊,深可見骨,鮮血順着鞭身蜿蜒流下,觸目驚心!
而她的右手赫然握着她從不離身的佩劍桃夭!
劍尖,赫然抵在藍曦臣胸前月白的前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