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雖不明所以,仍順從地點點頭,顯出幾分乖巧。
煥遊笙快步走向不遠處的茶攤,用幾個銅錢租了條長凳搬來,讓公主坐着歇息片刻,這才走遠。
煥遊笙一走,公主便沉默下來,以她的身份也無需刻意寒暄,隻輕輕蕩着雙腳,仰頭眨巴着眼觀賞頭頂絢爛的花燈。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煥遊笙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世安公主眼前。
她一手舉着個貓兒造型的糖畫,一手捏着個小油紙包。
公主接過那可愛的貓兒糖畫,不知怎的,眼圈倏地一紅。
她眼巴巴地看着煥遊笙又将油紙包遞給薛乘風。
“臣記得公主從前最愛饴糖。這糖畫易化,公主先吃着解饞。油紙包裡是饴糖,帶回去,公主可随時甜甜嘴。隻是也莫要多吃,仔細壞了牙齒。”煥遊笙囑咐。
世安公主嘴角帶笑:“旁人都說我長大了,當做什麼不當做什麼,就煥姐姐,還這般叮咛。”
“那公主長大了,可還愛吃糖?”煥遊笙含笑問。
“自然是愛吃的。”公主答得幹脆利落,隻是那份執着,終究不似兒時那般熾烈了。
“那就好。”煥遊笙放下心來,“我送公主回府。”
世安公主搖搖頭:“這倒不用。今日這般熱鬧,煥姐姐與慕容大人合該玩得盡興才是。”
有驸馬薛乘風在側,煥遊笙也不堅持:“既然如此,公主早些回府歇息吧。”
“嗯。”公主擺手轉身,身影漸沒入燈火闌珊處。
公主府距此不遠,無需車馬。
世安公主在前頭緩步前行,薛乘風始終保持着三步之距。
正月的夜風帶着涼意,糖畫的甜蜜在她口中彌漫開來,心底卻悄然泛起一絲酸澀。
薛乘風一路将公主送回寝殿,又将手中那包饴糖交給侍女翠晴,便欲轉身去書房。
“等等。”公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依言轉身,卻見公主背對着他。
“公主?”薛乘風語帶詢問。
世安公主緩緩回身,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貓兒糖畫,另一手撚着一根光秃秃、被磨得發亮的竹簽。
“這是……”薛乘風愈發茫然。
世安公主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吐出:“薛乘風,我們和離吧。”
薛乘風像是從未想過會聽到這句話,怔在原地,眼中震驚與不解交織。
公主也不催促,徑自在榻邊坐下。
過了半晌,薛乘風才像魂魄歸竅般,聲音有些發緊,聽不出是緊張還是悲傷,更像是純粹的困惑:“……為何?”
“你或許不記得了,這根竹簽,是你我定親的那個上元夜,你送我的糖人兒留下的。”世安公主垂下眼,語速有些慢,似在追憶往昔,“那時你舉着糖人,直挺挺杵在朱雀橋頭,活像根描金燈柱。我便覺得,這份笨拙的赤誠,真可愛。”
她輕輕歎息:“但我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那時我還太年少,也太自以為是。我心悅你,即便我根本不了解你,即便我甚至分不清我究竟是喜歡你這個人,還是迷戀旁的什麼……我隻知道,我心悅你,我就可以得到你。”
“那時的我從沒有想過,你竟可能……不心悅我。這世上,竟會有人……不喜歡我?”
世安公主的聲音不覺拔高,薛乘風的聲音就更低了些:“我沒有……沒有不喜歡……”
他的話不知是反駁,還是喃喃自語。
世安公主卻笑了,似有積壓已久的苦澀湧上喉頭:“不,你不喜歡。”
她說:“從前我也不懂。自那場盛世大婚後,你總是不在京城,旁人都道我可憐,我卻渾然不覺。你好容易回來一趟,旁人為我高興,連母皇也特意準假讓我陪伴你,我仍不解其意。可今日,我見了煥姐姐與慕容公子相處的樣子……忽地就明白了。”
“你看。”世安公主晃了晃手中半融的貓兒糖畫。
自方才起,薛乘風便如提線木偶,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他依言看向那糖畫,腦中卻像蒙了層霧,混沌不明,眼中滿是茫然。
“你不明白?”公主問。
見他搖頭,那神态竟依稀似當年橋頭模樣,帶着熟悉的憨态。
公主道:“你若真心待我,我便無須珍藏這舊竹簽。即便聚少離多,你歸家時,我手上也會有你新贈的糖人兒才是。”
“我……”薛乘風剛想開口,又被公主截斷。
她又說:“其實,我也未必真的心悅于你。我隻是……欣賞你,向往你,覺得你好。我守着這竹簽,不過是因為我懷念那時活在美夢裡的自己罷了。”
她的目光清泠泠的,直能望進人内心深處:“我若真心悅你,便該好好守護你心愛的藍田玉花盆裡那珍貴的企劍白墨蘭,而不是在你離家半年後,就任由貓兒将它們糟蹋殆盡。”
小劇場:
薛乘風:誰懂啊?回個家,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