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沒有近視的時候,頭上也還沒留下疤。
一頭烏黑的頭發總是順滑地往後梳起來,将額頭敞出,黑漆的眸子珠寶一般點綴在臉上,标準的三庭五眼,五官完美地分布在璞玉般白淨的臉上。
人類是視覺動物,總是不自覺喜歡看起來好看的東西,小池雨跟着奶奶出去買菜回來,肉肉的臉被街坊鄰居挨個捏了個遍。
小池雨不明所以,懵懂地摸着自己慘遭蹂躏的臉蛋,“奶奶,為什麼他們都要捏我的臉?”
奶奶會彎着腰,用粗糙的食指刮一刮他的鼻梁,“因為小池雨可愛啊。”
小時候的池雨會因為被人誇可愛而沾沾自喜地擡高頭顱。
而現在的池雨隻會覺得小時候的自己幼稚。
可愛有什麼用?
因為父母離婚被街坊鄰居指手畫腳,親爹喝酒賭錢欠一屁股子債,原本見面都會熱情打招呼的友善長輩翻臉無情避之不及。
和同齡人的相處中,大家會因為他長得和藹好欺就盡情地使喚他,一旦忍讓成了習慣,那些并沒有道德心的人便會變本加厲。
人善被人欺,這是池雨多年生活經曆總結出來的經驗。
不能善良,但又不能太壞,畢竟壞人總是會被拉出來評判一番受人指點的。
因此,池雨習慣性地僞裝自己内心的真實想法,在表面上給自己捏造出了一個好人的皮囊,戴在臉上的鏡框和遮住額頭的劉海,擋住的不僅僅是他完整的面貌,更是他多年來塵封于深處的自己。
周圍的場景将池雨從思緒中拉回。
池雨看着和他一樣有些錯愕的何奕甯,微愣,“抱歉,我以為你是張采文。”
“他好像給你留了紙條。”何奕甯回神,眼眸微垂,看着池雨轉身回去翻找紙條,輕輕掃了眼他的背,“你平常來讀書都是坐公交車嗎?”
池雨大緻看了眼張采文歪三斜四的字,“是。怎麼了?”
“我……沒什麼。”何奕甯往後一傾,将半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椅背上,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相貼的食指拇指不自覺地相互摩挲,“要一起去吃飯嗎?”
池雨将手中紙條揉成一團扔進垃圾袋,“行啊。”
與何奕甯并肩前去食堂,在公共場合一向沒什麼存在感的池雨因旁邊多了位長相吸睛的同行者,收獲了高中生涯行走在路上時最多的注目。
何奕甯早已習慣了陌生人投來的目光,自然地按了下池雨的肩,在感受到手下之人身子的僵硬後撒開了手,“池雨,你沒帶手機來學校嗎?”
池雨輕扯了下嘴角,“沒有。”
何奕甯莞爾,“看着你就很乖的樣子。”
池雨抿唇,“……被查到的話比較麻煩,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何奕甯道:“你家裡有養寵物嗎?”
“啊?”池雨被他突然轉移的話題搞得一懵。
何奕甯鬼使神差地說出了剛才那句話,現在想來有些窘迫,但在他淡定的應對下,也沒看出有什麼違和的地方,“就是想問問,你喜歡小動物嗎?”
“還好。”
何奕甯接着道:“我家裡養了一隻英短,金漸層,很乖。”
池雨:“……哦。”
何奕甯道:“她是個小女孩,叫糖果,很乖,很聽話。”
池雨不明所以,沒及時回應。
何奕甯說着說着聲音就停了下來,“如果你喜歡貓的話,要不周末去我家……”
池雨納悶,“何奕甯,你是自來熟嗎?”
何奕甯微愣,“不是。”
他也知道自己行為有些反常,但他像着了魔般不受控制,莫名想對池雨示好。
他聲音剛停,流動的空氣靜止了一般,兩人都意外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尴尬。
何奕甯找補道:“對你可能有些。”
“有些什麼?”
“自來熟。”何奕甯雖然不是見誰都能侃侃而談的人,但也算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多年來學會的禮儀教會他不使人的話落在地上。
自從思想開始成熟,他在與人交際上控制自己的行為算得上遊刃有餘,還未會出現如此失控的場景,今天還真的是意外。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隻對你自來熟。”
池雨覺着不自在,他伸手理了理校服緩解僵硬的五官,就着上一個話題道:“我不喜歡小動物,也不讨厭小動物。”
何奕甯微微側頭,向下傾的臉一半落入陽光中,他低頭看着池雨,并不是俯視,而是靜靜地聆聽。
池雨咽了咽口水,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生澀,道:“每個認識的朋友你都要把他帶回家看貓嗎?”
何奕甯移開視線,“不是。”
話題又止。
兩人進入食堂,打了飯後面對面相坐。
“你吃那麼少,晚上不會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