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冰冰涼涼的,隻像是被透青的竹子碰了一下。
“你做了什麼?”
江玄清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臉色凝重,“這種程度的秘術……你到底是哪家的人?”
“好好說話的時候你又不肯聽。”
祝漓撐着下巴,往後抻了抻肩,像是貓兒伸展手腳,刻意做出無害的姿态,道:“家中囑咐過,像你們這種厲害的亡靈,是斷斷不能留着危害世間的。”
江玄清定神看着她,似有不解。
祝漓強壓住喉口蔓延的腥氣,輕笑:“現在想要答應我的條件了嗎?”
江玄清眉目舒展,松了手,寒雪似的劍氣重新流入天地間。
良久,他垂下眸。
“我難道還有選擇的餘地?”
“那當然沒有,”祝漓話說的輕巧,自規整的巨石上一躍而下,一擡手,随意擦去了嘴角溢出來的血迹。
亡靈法師和天地之氣相聯結,以身為容器,借五行之勢,想要強勢鎮壓靈魂,自身能力必須高出一層才行。
江玄清毫無疑問是一個絕對的強者,而她又驟然流落此地,和天道五行之間堪堪建立了一個亡靈的聯系,實在算不上遊刃有餘。
但——隻要三天就夠了。
祝漓靠近江玄清,一手扯住他的衣領子壓了壓,又溢出溫柔笑意來,“你這樣強橫的亡靈我見得多了,在你未結出惡果時渡化,運氣好些還能轉世重生,若是時間熬的久了,就隻剩下一個灰飛煙滅的結局了。”
江玄清稍稍皺了皺眉,說:“我倒是從來沒聽過這種論調。”
修士身隕便是魂歸于天地,被執念裹挾便多成為沒有靈智的怨靈……他們修士隻處理過怨靈,卻從未像她這樣,将誰的靈魂牽引出來過。
江玄清對祝漓口中說出的話産生了些許興趣。
他問:“你的秘法……便是誰的靈魂都能引出來控制嗎?”
祝漓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修長手指一晃,壓在他柔軟的唇間。
稍稍用力,便陷了進去。
“這可不是你現在能聽的。”
聽出這份意有所指,江玄清歎了口氣。
背着月光,他想說什麼,又被眼前那雙漂亮狡黠的眼睛晃了一下,終是拿她無可奈何。
“你先跟我來,至少找個地方換身尋常衣服。”
她這衣裳實在怪異招搖,便是最不講規矩的合歡宗,也沒誰是這樣穿的。
……不太像是好人。
祝漓聽懂了對方的言外之意,朝着他橫了一眼。
雖是不願意換下身上漂亮的法師袍,但入鄉随俗,也沒得選了。
“不好看的我可不要,”祝漓勉強應聲,衣擺晃動間,幾分壓不住的驕縱便又探出了頭來。
江玄清笑了一下,正有興緻,倒沒有在這個時候惹她不高興的意思。
幾件衣裳罷了,他的遺産……姑且說是遺産,應當還算的上豐富?
……
“你過去過的……看起來相當辛苦。”
接連跑了好幾個空,最後,祝漓穿着修改過的白衣,扯了扯過長的衣擺,實在給不出一個笑臉,皺着眉頭,表情一言難盡。
江玄清覺得冤枉,解釋道:“我過去在這靈山上有過諸多洞府,大概是收斂遺物的時候,那些東西都被取走了吧。”
誰也沒想到他還能詐屍,就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還留有一套衣服,現在看起來,也确實寒摻。
“收斂遺物?那總有地方取吧?”
祝漓覺得這樣不行,本來沒覺得有這種必要,但她又受了反噬,一時半會恢複不了狀态,也回不去。
難道真要露宿荒野……?
祝漓沒受過這種委屈,一雙眼睛安靜的盯着江玄清,不說話,但也不移開目光,像是繡在水面上的月亮。
江玄清琢磨了一下,有些遲疑:“……我當時死的明明白白,現下修為也不同往日。”
驟然找上門,最可能的不是拿回遺産,而是被當做什麼手段詭異的敵人對待。
“這個我會,”祝漓從鍊中取出紙筆,手腕晃了一下,筆尖沁出墨水,勾勒了一筆五彩斑斓的黑。
她寫得認真,江玄清湊過去看,越看越是表情怪異。
他由衷地感到擔憂,“這真的沒問題?”
祝漓一臉笃定:“毋庸置疑,我一直都是這麼幹的,每一次都不會失望。”
江玄清:“……”
是他死的太久了嗎?現在的修士……都這麼說話了?
……
“胡鬧!”
靈霄宗宗主殿内,宗主神情肅穆,一拍桌面,對眼前之物能送上來感到十足的荒謬。
小徒弟湊過來看了一眼。
“我是江玄清,受高人幫助,我複活了,速速将我的遺産送到靈山腳下亡靈酒館……噗嗤。”
小徒弟起初還嚴肅,看着看着,嘴角發了顫,笑意抑制不住往外鑽。
“哈哈哈……師叔祖他老人家這都給人冒充成什麼樣了!這簡直,簡直……”
“簡直不可理喻!”
宗主面色沉沉,比起身邊對“江玄清”三個字隻聞其名的小徒弟,他看到這份信的瞬間,怒火便徹底無法抑制,提着劍的手極用力,眼看着就要下山證道。
這事情可大條了。
小徒弟趕忙收起了笑臉,緊急勸道:“師尊,這莫不是故意想激怒您的把戲,若你真的為此下山,怕是會中了歹人的奸計。”
“哼!”
宗主餘怒未消,手裡捏着的紙一彎折,淩空被劍氣削去了一角。
小徒弟咽了咽口水,眼神一刻也不敢在那張紙上停留,也不笑了,趕忙自請下山,“清理冒牌貨這種小事,就交由我和師兄去吧,就明日!師兄明日便從山下歸來,我這就傳信于他。”
宗主神色稍霁,盯着那個名字沉默許久,久到小徒弟臉上的表情徹底僵住,才輕咳一聲重新囑咐道:“此事性質惡劣,斷不可輕易揭過。”
“是,”小徒弟抱劍應了一聲,同樣定定盯着那張紙。
短暫的沉默。
他想起了什麼,眼神清澈,“可是,這個亡靈酒館……我們靈山有這麼個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