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江玄清的嘴裡。
月色漸褪,祝漓在靈山腳下轉悠了好幾圈,背着手,像是地主環視領地一樣,在一塊空地落定。
江玄清仍沉浸在那封信帶來的精神傷害中,見她反常蹲在地上又看石頭來,油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你不會……打算随便圈塊地等人來吧?”
江玄清話說的艱難,祝漓扭頭看他一眼,拍拍手,從地上起身,倒是接受良好。
“我像是那麼寒摻的人嗎?”
江玄清疑惑:“那你還能怎麼變出一座酒館?”
“這就小瞧人了吧,”祝漓晃了晃手上的鍊子,表情依然平靜,輕挑眉梢,“誰離家出走還不帶點東西傍身的呢?”
話音剛落,有歘的一聲拔地而起,昏暗視線瞬間割裂,眼前一亮又一亮。
平地起酒館。
一盞不甚明亮的昏黃燭燈之下,江玄清看着木質牆壁上流光溢彩的複雜符文,指尖顫動了一下,第一次有種說不出話的感覺。
乾坤袋……連一間這樣完備的屋子也能容得下麼?
江玄清探究的看向祝漓。
祝漓沒理他,自顧自覺得很滿意,道:“現在就差題字了。”
酒館本身有牌匾,上面還是她師父親手刻上的陣法,隻可惜,那是個牽引陣法,本身依托于魔法界中未馴化的天然法力而存在。
換了地方,自然也成了花架子。
魔法界的氣斬不了修仙界的人,要想達成同樣的威懾,得須她在此界親手再做一張才行。
但是,這不是有更簡單的方法麼?
“在這裡刻字就行,留些威懾力,”祝漓找到的巨石橫插在酒館右邊空地,燭火一照,影子便和酒館連接為一體。
“你能做到吧?”
江玄清:“用劍氣刻字?我嗎?”
“那不然?”祝漓笑盈盈的白了他一眼,“不用你那個鋒利的劍,難道要我這麼個弱女子拿着小木棍一點點戳?”
江玄清:“……”
雖然不清楚祝漓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她手中的“小木棍”絕不是普通的小木棍。
他預感,送出去的那封信,或許真的會成為什麼了不得的開端。
江玄清又忍不住把目光落在祝漓身上。
祝漓:“看我幹什麼,我臉上能刻字嗎?”
江玄清:“……”
江玄清面無表情,提着劍就是刷刷兩下,“好了。”
劍修用劍是專業的,一步到位,沒留下一點多餘的注腳劃痕。
祝漓更滿意了,扯着過長的衣擺,打着哈欠就走了過去。
“吱呀”,門開了。
僅從門縫漏出的光就蓋過了十盞捆起來燒的燭火,江玄清跟着走進,目光短暫停留在櫃台後整齊擺放的各色酒釀上,又很快被亮晶晶的寶石們吸引。
江玄清:“這裡面的氣息……”
“都是從老家帶過來的特産,”祝漓一隻腳踩在台階上,聞言回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你喜歡就拿着玩好了,我家底頗豐,不至于舍不得兩三個發光玻璃球。”
假話扯得擲地有聲,酒館門關得死死的,一點刺痛的冷風都鑽不進來。
溫暖安逸的環境滋生懈怠,祝漓又打了個哈欠,鼻尖一股腥氣。
她不太在意的揉了揉鼻子,轉身就要繼續往樓上走。
江玄清神色複雜,張口把人喊住了:“……你流鼻血了。”
“嗯?”被他一提醒,祝漓感覺視線有點晃,伸手想抓住旁邊的扶手,卻像是撞見了海市蜃樓似的,輕易握之一空。
與此同時,耳邊緩緩流下粘稠的血液,滴在木質台階上,如同不詳的印花。
天旋地轉。
“……祝漓?”
江玄清手比腦子快,還沒搭上那根神經,人就已經掉進了懷裡。
“祝漓!”他神色一緊,一時不知道她怎麼了,隻能又喊了一聲。
“喂我……
祝漓唇邊溢出慘白的音調,垂下的手腕一晃,掉下一管藥劑來,咕噜兩下靠在江玄清鞋邊。
再回神,人就已經安詳的閉上了雙眼。
江玄清:“……”
他撿起地上的藥劑,還沒扭開木塞,就被那股熒光綠裡混着金的液體吓了一下,滿是遲疑的停頓了幾秒。
這東西,能吃嗎?
——事實證明真的能。
服下藥劑三分鐘,祝漓就從椅子上起身,活蹦亂跳了。
“所以,”江玄清扣扣桌面,問,“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可沒見過哪家藥修煉出過那樣的藥。
便是凡間的一些赤腳醫師,做出來的藥都至多隻是黑的看不到頭,不至于将鬼火也搗進去,攪和兩下就冒幽幽綠光。
祝漓沒什麼勁,随口敷衍:“老家特産。”
江玄清:“敢問老家是……?”
祝漓瞥他一眼,沒說話,隻恰到好處的露出幾分憂愁來,又邁起步子朝着樓上走了。
江玄清适時止住了話頭。
他重新繞回櫃台後面,各色寶石被冷落,上面萦繞着的光芒似乎也跟着淡了些。
但這股陌生的氣息……
江玄清垂眸,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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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靈酒館一夜落地,算不上低調。
得到消息趕過來的靈霄宗弟子謹慎站在石碑面前,觀察着字上附着的劍氣,連帶着指腹不自覺落在劃痕上,一處一處小心摩挲着。
越看,就越是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