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夕顔沒說話,但無力松開的手毫不留情佐證了祝漓的說法。
這場火的确是她放的。
甯夕顔哽咽,斷斷續續道:“我沒辦法了,我不能,不能再牽扯掌櫃這樣好的人……”
從前的黑暗受得,可一見了天光,就總想起自己一無所有的赤裸。
“這樣啊,”祝漓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的表情凝固了一下,随即說道:“那你還跟我走嗎?”
又是怕牽連又是火燒什麼的……
甯夕顔很明顯愣了一下,電光火石之間,她明白了什麼,臉上的表情徹底不聽使喚,喜極而泣:“掌櫃還願意要我?”
祝漓挑眉:“那不然呢?”她都讓江玄清去斷契約了,不要人的話……這一次白幹活?
甯夕顔徹底不會動了,她很難描述現在的感覺,隻知道頂着一張被煙熏過的臉重重點頭。
“要的,”她說,“以後要一直跟着掌櫃。”
祝漓:“你應該叫師父。”
祝漓帶着人往外走,甯夕顔快步跟上,低着頭,将那兩個字悄悄念了一遍又一遍。
等待着,到更光亮的地方,鄭重其事說出口。
——
沒多久,祝漓就在另一間尚且完好的屋子裡找到了江玄清。
江玄清站在窗前,目光所及之處,一汪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怪異泉水正在烏泱泱閃光。
“這就是那個媒介?”祝漓站在他身側撇了一眼,很快把目光收回來,落到正低着腦袋滿地亂鑽的陌生人身上,問:“這又是誰?”
陌生人聞聲擡頭,眸子一探就能觸到底,亮亮的,“我是誤入這裡的陣修。”
“?”
再次觸及到知識盲區,祝漓又看了眼正在思考什麼的江玄清。
江玄清忙中偷空,短暫回神了一下,解釋道:“這裡被布下了隐藏的陣法,要是沒有這位修士幫忙解陣,這一汪泉水不會出現。”
祝漓稍微有些懷疑了,“就這麼巧合?”
剛好他們需要陣修,剛好冒出來一個,剛好能解開這個陣法……
“樓青釋呢?”祝漓輕輕皺眉,又想起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青年,“他怎麼一個兩個全放進來了?”
江玄清敏銳捕捉到了關鍵詞:“你遇見誰了?”
“這麼緊張幹什麼,”祝漓含糊了一下,還是覺得正事要緊,“不是什麼大人物……先處理這邊的事再說。”
她拽開門邊像是被定住了的甯夕顔,擡腿繞到了泉水邊緣,墨藍色怪異的光試圖往她裙邊飛舞,勢頭剛起,橫插在邊上的琴身一寒。
“嗯?居然是有實物的?”祝漓折了根樹枝,戳了戳地上斷成兩半的熒光。
雖然會飛,但它并沒有翅膀,渾身也光溜溜的,被觸碰到就如水化開,死死粘連樹幹的皮。
“看起來似乎有點眼熟,”樓青釋從另一邊走了過來,雙眼直勾勾盯着水面,看起來還在回憶,手卻更先一步的取出一個透光的綠碗。
再仔細一看,那碗口并未敞開,薄薄的覆蓋着一層不顯眼的細絲。
祝漓看着他蹲下的動作,眼神微妙:“你想要這東西做材料?”
樓青釋颔首,眼神一刻不離螢火。
“纏魂月,”江玄清彎腰撿起插在地上的琴,手腕一動,從水面橫過一層寒光,細小的熒光便像折了翼,撲通撲通往下跳,盡數被吸進樓青釋碗中。
樓青釋記憶被喚醒,掩蓋不住的高興:“原來是‘纏魂月’……聽說這種東西生存環境極為講究,隻生于舊憶不散之地。”
“我也隻聽說過,本來以為隻是書上杜撰出來的傳說,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
"隻在傳說中出現的東西……"祝漓看了眼江玄清,意味深長,“現在出現可未必是好事。”
身為亡靈法師,祝漓對某些字眼可謂是十分敏感。
“舊憶不散之地”……别人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她還能猜不出來麼?
無非就是在此地死去了不少能夠殘存着完整記憶的魂魄沒被渡化,久而久之,就堕化出了其他的副産物。
“這裡暫時不會有人來,要試試看麼?”江玄清眼神一瞬間晦暗,手中琴如月華散去,飄到雲層之上,又添一抹寒。
祝漓:“不是說這個是媒介嗎,不需要提前做些什麼?”
“這個媒介很奇怪,不像是全然的死物,”江玄清神色淡淡,見樓青釋收集的差不多了,他往前走了一步。
霎那間,仿佛身在地面的泉水往後退,像是生了眼睛一樣,匆忙偏移江玄清腳步,連尾端挂到樹幹上都不管不顧了。
樓青釋斟酌着開口:“這莫非是一件器皿?”
好的靈器能生出靈智,有了趨利避害的想法也不意外。
“不,”江玄清低頭,垂下的眼睫在臉上打下一片淺淡陰影。他說:“它的狀态和那個拘魂之體很像。”
“畏懼我到如此地步——想必不是什麼好東西。”
“或許,”祝漓生了些興緻,再次捏起法杖。
江玄清落下的視線在法杖寶石上停留一瞬,下一秒又被彙聚而成的水鏡所吸引。
但,無人從中走出。
祝漓奇了:“明明感覺到了卻沒辦法出現……都是些不成形态的殘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