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慢條斯理,“雪一踩就黑了呀,紙沾了墨就花了,隻有白羽哪怕沾了污,在水裡濯濯就幹淨了。”這麼說着他憨憨地笑起來。
“幼稚。”林風冷着臉。
阿卓瞥了他一眼:“就你不幼稚?這裡你最小,身子闆也弱,動不動就暈倒了,還沒我健壯。”
“牛比你更健壯。”林風還嘴。
“哼!”阿卓生氣地将腦袋側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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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回憶到這裡,忍不住發笑,額心蓦地砸下了什麼,黏糊糊還有些溫熱。
耳旁傳來清鳴的鳥叫聲,隻有她與流光能聽懂的鳥語,“蠢貨,又在想些什麼這麼好笑?”
她本能地往額頭摸去,送至眼前一瞧,眼睛倏忽放大,氣急敗壞地大叫,“小白,你個王八蛋!”
霎時彈坐而起,邪火陡然一蹿。
四處張望卻不見了影子,這混蛋,若被她抓住定要宰了它!
她嫌惡地看了眼手,跑去忘憂泉濯盡鳥屎,轉身便去找名叫小白的鳥兒。
尋了一圈,疑思間,目光聚向泉邊的冰雪李樹上。
此樹恰如其名,枝幹雪白,銀葉欲滴,與白羽的白衣相互映襯,冰清玉潔。結下的果子如一顆顆覆着薄霜的冰晶球一般。
每來此處,她都要數一數樹上的果子,多沒多,少沒少。
隻是數來數去還是三顆,不過有一顆已經成熟,瞧着汁水豐盈、飽滿清透的樣子,令人垂涎欲滴。
白羽心中暗喜,還好小白沒偷吃,她可是等了許久。這般想時,乍見一團白色絨球混在葉下。
哼……這笨鳥竟想魚目混珠。一手結下靈網,揮手擲出。
“叽,叽……” 小白撲騰了兩下,叫起來,“放開我,蠢貨!竟敢……竟敢……”
竟敢什麼來着?遲疑一瞬怎麼都記不起方才想說什麼。
它常常這樣,但凡想提起自己尊貴的身份時,忽地就忘了。
小白搖搖晃晃地支起身子,昂着頭輕瞥她一眼,絲毫沒有認錯的态度。
一隻手輕松地抓起了它,緊捏在掌心,白羽得意地兇道:“讓你在我頭上拉屎,還有,不許再提‘蠢’字!”
這威脅絲毫沒起到作用,小白似乎将她拿捏慣了,連看了她幾眼,試探中攜着挑恤,慢悠悠地吐出一個字,“蠢……”
白羽登時逆了毛,惡狠狠地盯着它,手上的力道緊了又松。
提起蠢字,兩人便如冤家。當年白羽不識字時便被小白欺負過,那時她還不懂小白說什麼。
在書院習字時,小白撲閃着清純的眼睛,啄了書中的一個字要她認。
白羽不可思議地回道:“這個字讀我。”
小白蹦跶兩下,用小嘴翻了幾頁,又啄了一個字。
那字筆畫繁多,白羽支支吾吾,半晌也沒認出。隻見小白用翅膀捂住嘴,眯起眼睛“叽叽……”了幾聲,似乎是在嘲笑。
她氣呼呼地道:“那你說是什麼?”
小白叽喳,小爪退了退,閉眼昂起頭,很是不屑的樣子。
次日,便從師傅那裡得知是個“蠢”字。
回過味後,她氣了好一陣子。
竟被一隻鳥給耍了,還是隻會識字的鳥!
此後,白羽修了靈法後才聽懂它的鳥語,每日不是蠢貨便是蠢丫頭。
她蠢嗎?她覺得自己聰明得很。
尋常人需上十年才看得完的浩瀚書海,她五年便已看遍。靈法也是一學就通,大多數人還在聚靈,她十五歲便已修至化境期,更是自創了絕招斷水劍法,連師傅都誇她聰慧。
它才是隻壞鳥!蠢鳥!常常期期艾艾地不知在說什麼。
不過說來也怪,她隻能聽懂小白說什麼,卻聽不懂其他的鳥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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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快被氣爆,瞧着它故意作對,欠揍的模樣,氣着氣着又氣不起來,蓦地有些好笑。
與它生活了五年什麼架沒吵過,什麼鬧沒打過,隻是一人一鳥從未繃臉超過一個時辰,雖不太在意這些小節,但這仇豈能不報?
她知道小白的軟肋,眉心一展,有了壞主意。抓着它裡裡外外揉捏了個遍,還抱着它的小臉小嘴親了又親。
誰讓它方才罵了她,當然要欺負回來,更何況這般軟乎乎,圓溜溜,可愛死了,誰不想上手捏兩下?
“喂……你!”
小白将怒不怒,索性一閉眼任她為非作歹。
白羽盡興後,見它已被揉搓得目光迷離,醉生欲死,在它頸下最柔軟的位置猛親了一口。
“你欺負我,我欺負回去,我們兩清,不如吃個果子一笑泯恩仇?”
這般說着将小白塞進懷裡,爬上了樹。
她跨坐在樹杈,瞅着那果子,手将伸不伸,猶猶豫豫。五年前她曾吃過一顆,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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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接着。”阿卓坐在樹杈,扔下一顆果子。
白羽伸出半大不大的手,穩穩接下,那果子瞧着汁水滿盈,正欲入嘴時忽地不見了,隻覺得手心涼飕飕的,整個身子輕盈飄逸,神清氣爽。
“阿卓,果子不見了。”她慌忙四處尋找,卻不見蹤影。
這果子是師傅命他們摘來吃的,可還未嘗見滋味就沒了。第一日拜師,也不知師傅會不會責怪她暴殄天物。
阿卓安慰,“别急,還有一顆,你嘗了什麼滋味告訴我,若師伯問起,就說我吃過了。”
“可那本是你的。”白羽咬着唇,擦去委屈的淚光。
阿卓溫和笑起來,又摘下一顆,本想讓給她,那果子倏地又不見了。
樹上再無熟果可摘,這下可把兩人急得搔頭抓耳。直到回去複命,才知每個果子都是機緣。若消失了,便是化為某種屬性的清氣助人修行。
想起那時兩人傻傻的樣子,白羽唇角泛起了笑。如今這果子又熟了,她依舊想嘗嘗是何滋味。
趴着身子湊到果子前,心想隻要讓這果子以為還長在樹上,應該就不會消失吧。
離果子越來越近時,險些就到唇邊。小白倏地從衣襟裡蹿了出來,吓了她一激靈。
隻見它兩爪正蹬着那顆熟果,眸子陰沉,“你想壓死本……壓死我嗎?”
此刻小白還沉浸在上一刻的盤弄中。那分明該是一種羞辱,偏偏它還很受用,竟覺得整個身子酥麻舒爽得快要死掉。
它……它怎能任由她胡作非為!它怎能沉淪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