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公子何時成了百曉生?”醉夢熙突然湊近,身上練武後的熱氣混着玉蘭香撲面而來。她狡黠一笑,伸手摘下他發間的榆錢葉,“莫不是為了制甲,把城裡城外的奇人異士都拜訪遍了?”
覓風望着少女近在咫尺的眉眼,喉結滾動了下:“你說過,想做行俠仗義的俠女......”話未說完,遠處傳來九妹醉夢泠的喊聲:“八姐!二姐的桂花釀開壇了!”
醉夢熙應了聲,卻沒挪步。她将銀哨貼身藏好,又把軟甲仔細疊回油紙裡:“明日卯時,城外十裡坡。”她拾起柳葉刀,刀鋒挑起覓風下颌,“帶着新甲來,我們......”話尾被穿堂風卷得飄散,少女白衫飄飄,已踏着滿地落花奔向回廊深處,隻留下覓風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笑意越來越深,直到懷中的軟甲傳來體溫,才驚覺自己竟在原地站了許久。
暮春的細雨裹着薔薇香漫過醉府遊廊,青石闆上洇開點點墨痕。醉夢熙單手持刀抵在石柱上,白衫半濕,幾縷發絲黏在绯紅的臉頰,丹鳳眼卻亮得驚人——她剛在雨中将新學的「狼牙十八式」練到第七招,刀鋒劈開雨簾時,餘光瞥見花牆缺口處那抹熟悉的藏青色。
“又躲着偷看?”她抖落刀上水珠,故意繃着臉。覓風抱着裹着桐油布的木匣疾步走來,衣角沾着泥點,發冠歪斜,顯然是冒雨趕來。近前才看清他眼底烏青,右手指節纏着布條,隐約滲出褐色藥汁。
木匣打開的刹那,醉夢熙呼吸一滞。新制的軟甲底色如凝霜,表面卻浮着若隐若現的銀紋,似月光下的狼毛,在雨霧中流轉着神秘光澤。甲胄領口處繡着兩株并蒂蓮,花蕊竟是用細小的珍珠綴成,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線頭。“這是......”她聲音發顫,指尖撫過冰涼的甲面。
覓風垂眸擦拭木匣邊緣的水漬,耳尖泛紅:“用西域進貢的冰蠶絲混着天蠶絲織成,說是刀劍難傷。”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并蒂蓮是照着你去年生辰時插在鬓邊的樣子繡的。”
醉夢熙猛地擡頭,撞進他溫柔又略帶忐忑的目光。忽然想起半月前随口提過「普通軟甲在雨戰中太重」,沒想到他竟記在心裡。她伸手要碰他受傷的手指,卻被覓風慌忙藏到身後:“小傷,制甲時被刻刀劃的。”
“覓風!”醉夢熙跺腳,柳葉刀重重磕在石桌上,驚飛廊下避雨的麻雀,“你若再為我傷了自己,我......”話未說完,覓風已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濕潤的衣袖傳來:“阿熙,看。”他按下軟甲腰間暗扣,刹那間,甲胄兩側彈出薄如蟬翼的銀色護臂,在雨中泛着冷冽的光。
遠處傳來七妹醉夢紫的笑鬧聲,她正和納蘭京在假山後躲雨。醉夢熙望着護臂上蜿蜒的狼形紋路,忽然鼻尖發酸。她别過頭去,聲音悶在喉嚨裡:“明日去城西破廟,聽說有惡徒欺壓流民......你陪我?”
覓風的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藏青色衣袖拂過她肩頭的薔薇花瓣:“帶着新甲,讓那些惡徒瞧瞧,我家阿熙穿上它,便是這江南最威風的俠女。”話音未落,頭頂忽然綻開一片陰影——覓風已脫下長衫,罩在她淋濕的白衫外,自己卻任由細雨打濕内衫。
雨絲漸密,兩人相視而笑。醉夢熙摸着肩頭還帶着體溫的長衫,忽然覺得,比起闖蕩江湖的快意恩仇,此刻掌心的溫度,才是她最想握緊的江湖。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宛城,蟬鳴在醉府的槐樹上此起彼伏。醉夢熙赤足踩在被曬得發燙的青石闆上,白衫高高束起,露出一截勁瘦的腰肢,手中柳葉刀舞得虎虎生風,帶起的熱浪卷着槐樹葉沙沙作響。她忽然收刀,刀尖精準點住停在石桌上的蜻蜓,擡眼便望見垂花門外,覓風正抱着個竹編的箱子,額角的汗珠順着下颌滴在藏青色衣襟上。
“這次又藏着什麼寶貝?”醉夢熙挑眉,随手用衣袖擦了把汗,發絲被汗水黏在透着紅暈的臉頰上。覓風快步走近,竹箱打開的瞬間,一股清涼之氣撲面而來——箱内軟甲泛着幽幽藍光,竟像是用月光織就,甲面綴滿細小的鱗片,每片都刻着狼頭圖騰,在日光下流轉着細碎的金芒。
“南海鲛人所制的冰鱗甲。”覓風聲音沙啞,喉結滾動,“遇熱則涼,刀槍難入。”他伸手要取軟甲,醉夢熙卻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觸到他掌心厚厚的繭子和幾道新鮮的劃痕。少女的丹鳳眼瞬間眯起:“為了找這勞什子冰鱗甲,你又去了哪裡?”
覓風别過臉,耳尖通紅:“不過是托人從南海商船處尋來。”他抽出被握住的手,小心翼翼展開軟甲,“這鱗片需用特殊手法鑲嵌,我試了七日才......”話音戛然而止,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
醉夢熙的柳葉刀“當啷”一聲插在石縫裡,白衫翻飛間已欺身上前:“七日?!你可知我這七日尋你不着,以為......”她忽然噤聲,胸口劇烈起伏,指甲深深掐進覓風的衣袖。遠處傳來五姐醉夢紅和馮廣坪的笑鬧,驚得槐樹上的蟬群轟然而起。
覓風望着少女泛紅的眼眶,鬼使神差地擡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的薄汗:“阿熙,你說想做不懼酷暑的俠女。”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被蟬鳴蓋過,“我便想,若有這冰鱗甲,你在夏日行俠時,也能少受些苦。”
醉夢熙僵在原地,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可你若再為我涉險,這裡便要碎成冰渣了。”她别過頭去,耳尖卻紅得滴血,“明日辰時,城東碼頭。聽說有海賊強搶民女......你且看着,穿上這冰鱗甲,我定要那些賊子知道,江南的俠女,可不是好惹的!”
蟬鳴聲中,覓風望着少女飛揚的白衫,嘴角緩緩揚起。竹箱裡的冰鱗甲泛起柔和的藍光,映得兩人交疊的影子,在滾燙的石闆上纏綿成一幅畫。
仲秋的月光将醉府染成霜色,練武場邊的金桂開得正盛,細碎的花瓣簌簌落在醉夢熙翻飛的白衫上。她足尖輕點石桌,手中柳葉刀劃出銀亮的弧光,驚起栖息在梧桐樹上的寒鴉。刀勢收住的刹那,她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帶着布料摩擦木匣的窸窣。
“又背着我搗鼓什麼?”醉夢熙轉身時,刀鋒挑起一片飄落的桂花。覓風立在月桂樹下,藏青長衫籠着滿身月光,懷中木匣邊緣纏着金絲,隐約透出軟甲的銀白光澤。他走近時,醉夢熙瞥見他眼下淡淡的青影,還有袖口若隐若現的線頭——分明是連夜趕工的痕迹。
木匣開啟的瞬間,霜色軟甲上躍動着點點螢火。仔細看去,竟是無數細小的夜光珠嵌在針腳間,組成連綿的狼行山脈圖,每當月光掠過,甲面便泛起流動的銀輝。“西域的星砂混着夜光螺粉。”覓風聲音微啞,指尖撫過甲胄上凸起的山巒紋路,“你說過,想在夜行時也能看清不平事。”
醉夢熙的呼吸陡然停滞。她想起半月前在屋頂看星子時,随口抱怨夜行衣不夠醒目,卻不知覓風竟将她的話熬成了整夜的燈油。“你......”她伸手觸碰軟甲,卻在觸及冰涼的甲面時被燙了眼眶,“這些夜光珠難得,你何苦......”
“有何難?”覓風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甲面傳來,“難的是如何讓每顆珠子都嵌得牢固。”他翻轉手腕,露出虎口處結痂的傷口,“試了十七次,才找到能在月光下發光的法子。”
醉夢熙的柳葉刀“當啷”落地,驚起滿地桂花。她撲過去攥住覓風的手腕,鼻尖撞上他胸前的木匣:“瘋子!為了件軟甲傷成這樣......”話未說完,覓風已輕輕将她攬入懷中,下巴抵着她發頂:“阿熙,你在江湖裡披荊斬棘,我便要做你身後永遠不滅的光。”
遠處傳來九妹醉夢泠的笑聲,她正和覓兩哥哥在湖心亭放河燈。醉夢熙埋在覓風懷裡,聽着他劇烈的心跳,忽然覺得,比起刀光劍影的江湖,此刻被月光浸透的溫柔,才是她最想珍藏的寶物。她伸手環住他的腰,指尖觸到軟甲上起伏的山脈圖,在心中默默許諾——待明日月升,便穿着這身藏着星河的甲胄,去守護這世間所有的良夜。
初春的晨霧還未散盡,醉府的梅林便籠在一片朦胧的绯色裡。枝頭殘雪混着早開的梅花簌簌飄落,醉夢熙單足點在覆着薄霜的梅枝上,白衫随風鼓成獵獵戰旗,手中柳葉刀舞出的寒光驚落滿地瓊瑤。她落地時靴底碾碎薄冰,正要揮出最後一式,忽聞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又偷偷瞧了多久?”醉夢熙轉身挑眉,刀鋒挑起一片将落未落的梅花。覓風立在梅林小徑,藏青披風肩頭落着細碎雪粒,懷中檀木匣用赤色錦緞裹着,邊角繡着半隐的狼頭紋樣。他走近時,醉夢熙瞥見他指節凍得發紅,袖口還沾着幾處暗紅——分明是被繡針刺破的痕迹。
檀木匣開啟的刹那,寒氣裹挾着梅香撲面而來。新制的軟甲如雪狼皮毛般蓬松柔軟,底色卻是剔透的冰藍,細密針腳間綴着銀線勾勒的狼形圖騰,每隻狼瞳竟是用深海黑珍珠鑲嵌,随着光影流轉泛着幽光。“北境冰蠶絲混着雪狐絨。”覓風聲音帶着薄霧般的沙啞,“既輕便又禦寒,還......”
“還把你的手指紮成了篩子?”醉夢熙突然抓住他的手,翻轉時觸到掌心密密麻麻的針眼。少女丹鳳眼瞬間蒙上水汽,柳葉刀“當啷”落地,驚起兩隻覓食的麻雀,“我不過說句冬衣厚重,你便巴巴跑去北境......”
“阿熙,你總說要做雪中出鞘的刀。”覓風任她攥着手,另一隻手輕輕撫過軟甲上的銀狼圖騰,“可我怕雪太冷,凍着我的刀。”他耳尖通紅,喉結滾動,“這甲裡還藏了機關,拉動右側暗扣,便能彈出三條狼齒鎖鍊......”
醉夢熙突然踮腳,用額頭抵住他胸口。遠處傳來三姐醉夢艾和蘇晚凝的說笑聲,驚得梅林深處的白鶴撲棱棱飛起。她聽着他劇烈的心跳,指尖死死揪住他披風:“下次再敢這樣,我便把所有甲胄都剪成布條,給你做十件補丁衣。”
覓風笑着環住她的腰,披風将兩人裹進一片藏青色的溫暖裡。軟甲上的黑珍珠在晨霧中幽幽發亮,映得梅林深處的晨光,都成了繞在他們指尖的情絲。
暮春的細雨斜斜掠過醉府九曲回廊,将廊下懸挂的紫藤花串洗得愈發清麗。醉夢熙單手持刀,在積水的青石闆上騰挪輾轉,白色勁裝被雨絲洇出深淺不一的水痕,發間銀色狼形發簪随着動作輕晃,映出細碎冷光。她忽然旋身劈落半空的雨簾,餘光瞥見月洞門外,覓風抱着裹着油紙的木匣疾步而來,藏青色長衫下擺沾滿泥濘,顯然是冒雨趕路。
“這般狼狽,可是被哪家姑娘追着跑了?”醉夢熙收刀入鞘,故意挑眉打趣,卻在看清覓風蒼白的臉色時頓住——他唇色泛青,袖口隐約透出褐色藥漬,顯然是舊傷未愈。木匣打開的瞬間,一股奇異的清香撲面而來,軟甲表面流轉着珍珠般的光暈,竟是用半透明的蟬翼紗織就,針腳間繡着若隐若現的狼毛紋路,每根銀絲末端都綴着細小的翡翠珠,随着動作叮咚輕響。
“南疆蠱醫說,這是千年冰蠶吐的絲。”覓風聲音沙啞,指尖撫過軟甲邊緣的翡翠珠鍊,“遇水則堅,還能......”話未說完,醉夢熙已猛地抓住他手腕,翻轉時露出内側猙獰的燙傷疤痕,“取冰蠶絲要過熔岩洞?你瘋了?!”她的柳葉刀不知何時出鞘,刀尖卻在觸及他咽喉時微微顫抖。
覓風望着少女泛紅的眼眶,突然輕笑出聲,溫熱的血珠順着喉間的刀鋒滑落:“阿熙的刀,還是這般心軟。”他擡手握住刀刃,任由鮮血染紅雪白的刀身,“你說想做雨中不敗的俠女,我便想,若有這件甲......”
“住口!”醉夢熙甩開刀,撲進他懷中死死揪住衣襟,“我不要什麼神兵寶甲,我隻要你活着!”她的聲音悶在濕透的布料裡,帶着壓抑的哽咽,“上次北境取冰蠶絲,前月西域尋夜光珠,你每次都......”
覓風輕輕環住她顫抖的脊背,披風将兩人裹進一片潮濕的溫暖。遠處傳來七妹醉夢紫的呼喊,說大姐醉夢香帶了福州的蜜餞回來,卻被雨聲掩成模糊的呢喃。“試試甲上的機關?”他貼着她耳畔低語,指尖按下軟甲腰間的翡翠珠,刹那間,無數銀絲從甲胄中彈出,在雨中織成晶瑩的防護網。
醉夢熙擡起頭,睫毛上的水珠混着淚珠滑落,在翡翠珠鍊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她忽然抽出腰間短刃,狠狠刺向軟甲——短刃卻如擊在精鋼之上,震得虎口發麻。“你......”她望着完好無損的甲胄,又望向覓風溫柔含笑的眉眼,忽然咬住他肩頭,“下次再敢涉險,我便......”
“便怎樣?”覓風笑着扳過她的臉,指腹輕輕擦去她的淚痕。細雨漸密,将梅林染成朦胧的黛色,軟甲上的翡翠珠鍊在雨幕中閃爍,恰似他藏在心底,永遠說不盡的萬千柔情。
盛夏的蟬鳴攪碎了醉府的甯靜,日頭将青石闆曬得發燙,連廊下的竹簾都卷着慵懶的弧度。醉夢熙赤足踩在積了水的石臼旁,白衫高高挽起,露出一截被曬成淺麥色的手臂,正揮刀劈砍着木樁上懸挂的沙袋。汗珠順着下颌墜落,在她鎖骨處彙成晶瑩的溪流,忽然刀鋒一頓——她瞥見垂花門外,覓風頂着烈日走來,藏青長衫被汗水洇出深色紋路,懷裡緊緊護着個蒙着黑布的木架。
“這次又弄了什麼稀罕物?”醉夢熙收刀,刀刃磕在石桌上發出清脆聲響。待覓風走近,她才看清他眼下濃重的烏青,手腕纏着浸血的布條,而木架上蒙着的黑布,竟在日光下泛着流動的紫光。黑布掀開的刹那,蟬鳴聲陡然寂靜——軟甲如同一團凝結的夜色,表面卻浮着細密的銀鱗,每片鱗甲都刻着倒鈎狀的狼爪紋路,當醉夢熙伸手觸碰時,甲胄竟如同活物般泛起漣漪。
“東海龍绡混着隕鐵碎片。”覓風聲音嘶啞,喉結艱難地滾動,“鲛人說這是從龍腹裡取出的鱗片,遇敵則......”他話音未落,醉夢熙已猛然抓住他受傷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取龍绡要潛入龍宮?你不要命了?!”她的丹鳳眼泛起血絲,想起三日前家中突然闖入黑衣刺客,被她打退後竟在牆角發現半片帶海水氣息的鱗片。
覓風望着少女泛紅的眼眶,忽然笑出聲,染血的手指輕輕擦過她滾燙的臉頰:“阿熙的眼睛,比龍绡還要亮。”他反手握住她顫抖的手,按在軟甲中央,“那日你說普通軟甲擋不住暗器,我便想......”
“我不要!”醉夢熙甩開他的手,柳葉刀“哐當”插在地上,驚起一群正在啄食的麻雀,“若不是前日黑衣人留下的線索,我還不知你為了這甲......”她的聲音突然哽住,轉身時白衫掃落石桌上的半碗涼茶,“你若再去涉險,我便......”
“便把我綁在這院子裡?”覓風從身後環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帶着海鹽氣息的體溫透過衣衫傳來,“可你看。”他按下軟甲尾端的狼爪扣,刹那間,無數細如發絲的銀絲從鱗甲間射出,精準釘入十丈外的老槐樹,震落滿樹槐花如雪,“這銀絲淬了西域的麻痹散,足夠護你周全。”
醉夢熙僵在他懷裡,看着老槐樹上顫動的銀絲,又想起昨夜母親念叨覓風好幾日未來家中吃飯。她反手揪住他的衣襟,卻摸到後背大片幹涸的血迹,眼眶瞬間酸脹:“下次再如此,我便用這銀絲,把你捆在我刀鞘上!”
遠處傳來九妹醉夢泠的呼喊,說是二姐釀的酸梅湯冰鎮好了。覓風笑着松開她,卻偷偷将她的手塞進自己袖中,藏住軟甲内側用金線繡的小字——“熙安”。蟬鳴聲重新喧嚣起來,軟甲上的銀鱗在陽光下流轉着神秘的光,恰似他藏在深海與星空裡,不肯言說的深情。
暮色漫過醉府的飛檐時,醉夢熙正倚在回廊的美人靠上,指尖反複摩挲着軟甲内側的“熙安”二字。金絲繡線在夕照下泛着溫潤的光,與甲面流動的銀鱗相映成趣。覓風蹲在她腳邊,專注地調試着軟甲袖口的機關,藏青長衫的下擺垂落在青石闆上,沾了幾片方才修剪花枝時落下的茉莉。
“明日城西有廟會,去嗎?”醉夢熙突然開口,聲音驚飛了廊下正在啄食米粒的麻雀。覓風擡頭,正巧對上她眼底狡黠的光,發間的銀狼簪随着動作輕晃,在她臉頰投下細碎的影。他伸手替她拂去發梢沾着的花瓣,“去,不過得先把這處機關修好。”說着舉起手中的細針,小心翼翼地穿過甲胄縫隙,“上次你說銀絲彈出的速度還能更快些。”
話音未落,後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七妹醉夢紫的笑聲混着納蘭京無奈的勸阻飄來:“别跑!這是給二姐新釀的桂花酒......”緊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響,伴随着二姐醉夢甜的驚呼:“我的酒壇子!”醉夢熙和覓風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往聲源處跑去。
穿過月洞門,隻見滿地狼藉,醉夢紫正揪着裙擺,腳邊是一灘金黃的酒液,而納蘭京舉着半截斷了的酒壇,神色尴尬。醉夢甜叉着腰,橙色的裙裾沾滿酒水,卻在看到妹妹驚慌的模樣時,歎了口氣掏出帕子:“罷了罷了,下次釀三倍的量便是。”
“我賠!”醉夢紫突然抓住納蘭京的衣袖,“讓納蘭哥哥從家裡搬十壇二十年的女兒紅來!”衆人哄笑間,醉夢熙注意到角落裡的九妹醉夢泠,她正蹲在碎瓷片旁,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隻受傷的麻雀,覓兩哥哥則舉着自制的小藥箱,認真地翻找金瘡藥。
“都别鬧了。”大姐醉夢香不知何時出現,黃色的衣衫上繡着栩栩如生的豹紋,她拍了拍手,“父親說今日的《論語》還沒背完,都去書房。”話音未落,衆人作鳥獸散,隻留下滿地狼藉。醉夢熙彎腰撿起一片完整的酒壇碎片,在夕陽下晃了晃,忽然轉頭對覓風說:“明日廟會,你得幫我盯着七妹,别再讓她闖禍。”
覓風笑着應下,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碎片。兩人并肩往廚房走去,打算找掃帚清理殘局。路過練武場時,醉夢熙突然抽出腰間的柳葉刀,在暮色中舞了個利落的刀花。新軟甲在動作間發出細碎的輕響,銀鱗劃出一道道璀璨的光弧。覓風倚着廊柱,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手中握着的碎片不知何時被磨成了圓潤的形狀。
夜色漸深,醉府的燈籠次第亮起。醉夢熙站在窗前,望着院中忙碌收拾的家人,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軟甲。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轉身時,覓風正捧着一碗銀耳羹進來,碗沿還飄着幾朵新鮮的茉莉。
“小心燙。”他将碗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軟甲,“明日廟會人多,把機關再檢查一遍。”醉夢熙舀起一勺銀耳羹,卻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覓風,其實......平安無事的日子,也挺好。”
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灑在兩人身上,軟甲上的銀鱗與燈籠的暖光交織,映出一幅甯靜的畫卷。覓風望着她,嘴角泛起溫柔的笑意,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遠處,醉府的歡聲笑語還在繼續,而他們的故事,也将在這平凡瑣碎的日常中,一直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