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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05 調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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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麼!”醉夢熙抽回手,卻沒真生氣,“俠女的衣服,當然要自己縫。不過……”她頓了頓,将縫好的袖口遞給他,補丁上的野菊栩栩如生,“這次算我幫你,下次你得幫我把刀鞘上的銀線加固些。”

大風摸着袖口上的野菊刺繡,忽然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面是幾塊形狀古怪的桂花糖,有的被捏成狼頭,有的歪歪扭扭像刀鞘。“二姐教我做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她說你練完功愛吃甜的。”

醉夢熙拿起一塊狼頭形狀的糖放進嘴裡,清甜的桂花香在舌尖化開,混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焦味——顯然是大風第一次做糖時火候沒掌握好。她看着他緊張得攥緊衣角的樣子,忽然笑出聲:“比上次的黃連湯好多了。”

湖面上忽然傳來畫舫的笛聲,悠揚的樂聲裹着晨霧飄過來。醉夢熙望向遠處的西子湖,荷葉已染上秋意,幾枝殘荷立在水中,像俠客收刀後的剪影。她忽然想起昨夜大風在信裡寫的話:“江湖秋深,望君添衣。若遇風雨,可尋檐下避寒,待天晴時,我自煮姜湯候你歸。”

“喂,”她忽然把剩下的桂花糖塞進大風手裡,“下個月初一,城門樓有賣藝人耍把式,聽說有個使柳葉刀的姑娘,咱們去瞧瞧?”

大風眼裡立刻亮起光,像落進了星辰:“好,我去買糖炒栗子。”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看完耍把式,帶你去藥鋪看新曬的陳皮,王掌櫃說今年的陳皮配青梅,能泡出塞北客棧裡的味道。”

醉夢熙點點頭,重新端起那碗溫涼的羹湯。茯苓的清甜混着野菊的微苦滑入喉嚨,碗底的糯米圓子軟糯可口。她看着大風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桂花糖收進袖袋,忽然覺得,這江湖夢啊,原是可以伴着糖炒栗子的香氣和陳皮的藥香慢慢做的。

此時的西子湖,薄霧漸散,陽光透過桂樹枝桠灑下來,在青石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醉夢熙握着羹湯碗,感受着那漸漸散去的暖意,忽然明白,所謂俠女的江湖路,從來不是孤身一人的闖蕩。它可以是晨光裡的一碗羹湯,是袖口細密的針腳,是糖塊裡藏着的焦香,更是那個願意陪你看遍江湖風景,也願意為你守着竈台火光的人。

暮秋的霜花凝在西子湖的石欄上,當醉夢熙的柳葉刀劈開晨霧時,刀風卷落的銀杏葉被削成兩半,金黃的碎屑飄在她月白披風的毛領上。她收刀而立,見大風踩着薄霜走來,藏青色棉襖的袖口新縫了圈銀線,手裡的青瓷碗蒙着層白汽,碗沿擱着兩片風幹的玫瑰花瓣。

“今早換了玫瑰枸杞湯,”大風将碗遞過來,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霧團,“二姐說玫瑰活血,配着枸杞能抗寒。”湯裡的玫瑰花瓣泡得發脹,幾粒暗紅的枸杞沉在碗底,湯面浮着一層薄薄的油花——是他特意加的蜂蜜,在冷天裡結了層晶亮的膜。

醉夢熙接過碗時,指尖觸到碗壁上貼着的暖石。那是塊鵝蛋大小的墨玉,被摩挲得溫潤光滑,顯然是大風揣在懷裡焐熱的。她吹開浮油喝了口,玫瑰的甜香混着枸杞的微澀滑入喉嚨,暖意順着食道往下蔓延,連指尖的涼意都散了些。

“你披風的毛領……”大風忽然皺眉,伸手拂去她肩頭上的霜花,“昨夜是不是又練到子時?看這毛領都結了冰。”他指尖劃過狐毛領子時,觸到幾處被刀氣削斷的毛茬——那是她新學的劈砍招式,力道沒控制好,誤傷了披風。

醉夢熙縮了縮脖子,假裝沒聽見,低頭攪着碗裡的玫瑰花瓣。銀線繡的狼紋在披風下擺晃動,針腳間還纏着幾根枯黃的草莖,是昨夜在城外亂葬崗練刀時沾上的。她想起昨夜看到的場景:一個蒙面人在墳茔間穿梭,她追了半個時辰,最後隻撿到對方掉落的半塊令牌。

“城裡最近不太平,”大風忽然開口,從袖袋裡摸出個銅鈴,鈴铛上刻着朵小小的菊花,“把這個系在刀鞘上,遇到危險就搖鈴。我在藥鋪能聽見。”

醉夢熙接過銅鈴,觸手冰涼。她看着大風眼下的青黑,知道他昨夜定是擔心她,在藥鋪守到天亮。“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嘟囔着,卻還是将銅鈴系在刀鞘的銀線上,鈴铛輕晃,發出細碎的響聲,“再說,我有你給的藥膏和糖漬青梅,什麼危險都不怕。”

大風沉默着替她整理披風的系帶,指尖在她頸後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開。他的手套磨出了洞,露出裡面凍得發紅的指節——顯然是今早劈柴時沒戴厚手套。醉夢熙看着他笨拙的動作,忽然想起小時候,他也是這樣替她系風筝線,總是系得太緊,解的時候要費好大功夫。

“下月初八,”她忽然開口,目光望向遠處被霜覆蓋的斷橋,“聽說城外的破廟有廟會,賣藝的班子裡有個使三節棍的壯漢,咱們去瞧瞧?”

大風系系帶的手頓了頓,眼裡閃過一絲驚喜:“好,我去買糖畫。”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上次你說想吃龍形的糖畫,我跟張師傅學了半個月,這次準能給你拗出來。”

醉夢熙忍不住笑了起來,想象着大風笨拙地拿着勺子畫糖龍的樣子。她低頭喝光最後一口湯,碗底的玫瑰花瓣沉在碗底,像落進水裡的雲霞。忽然間,她想起昨夜在亂葬崗撿到的令牌,上面刻着個猙獰的狼頭,和她肩頭上的銀線狼紋竟有幾分相似。

“大風,”她忽然放下空碗,認真地看着他,“如果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的身世和江湖上的某個門派有關,你會不會……”

“會。”大風立刻打斷她,伸手替她攏了攏披風的毛領,指尖觸到她冰涼的耳垂,“不管你是誰,你都是我的八妹,是那個練完功要喝醒神湯的小姑娘。”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晨霧中的鐘聲,清晰地敲在她心上。

此時的西子湖,薄霧漸散,陽光透過光秃秃的柳樹枝桠灑下來,在青石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醉夢熙握着溫熱的空碗,感受着那漸漸散去的暖意,忽然覺得,這江湖夢啊,原是可以伴着糖畫的甜香和銅鈴的輕響慢慢做的。

她看着大風将空碗揣進懷裡,準備帶回廚房清洗,藏青色棉襖的後心處,不知何時沾了片金黃的銀杏葉。她忽然想起什麼,從袖袋裡摸出個小小的錦袋,裡面裝着半塊風幹的桂花糕——那是今早二姐給她的,她一直舍不得吃。

“給你,”她将錦袋塞進大風手裡,“路上吃。”

大風接過錦袋,觸手柔軟,能感覺到裡面糕點的形狀。他擡頭看她,陽光落在她英氣的眉眼上,睫毛上的霜花正慢慢融化,像落了淚。他忽然笑了起來,露出整齊的白牙:“好,我留着,等你練完功回來一起吃。”

醉夢熙點點頭,重新拿起柳葉刀,刀鋒在陽光下閃着寒光。她看着大風轉身離去的背影,藏青色棉襖在霜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一棵守護着這片土地的樹。她忽然覺得,這江湖路再險,也險不過人心的溫暖,也遠不過那個永遠為她留着暖石和羹湯的人。

此時的晨霧完全散去,西湖的景色清晰地展現在眼前。醉夢熙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帶着桂花和藥草的清香湧入肺中。她握緊手中的刀,也握緊了心中的那個江湖夢——一個交織着俠女情懷與煙火暖意的夢,一個有大風和醒神湯的夢。

立冬後的第一場雪落滿西子湖時,醉夢熙的柳葉刀正劈開飄飛的雪沫。月白披風換了厚絨裡子,銀線狼紋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白,靴底踩碎薄冰,發出“咔嚓”的脆響。她收刀旋身,見大風踩着積雪從月亮門走來,藏青色棉袍的領口縫着圈雪白的羊羔毛,手裡的青瓷碗裹在藍布套裡,碗沿露出半片烘幹的枇杷葉。

“今早煮了枇杷雪梨湯,”大風掀開藍布套,熱氣混着雪沫升騰,“王掌櫃說治咳嗽最好。”湯裡浮着幾塊透亮的雪梨塊,枇杷葉舒展如舟,湯面凝着層薄薄的蜜光——他特意用了去年藏的冬蜜,甜而不膩。醉夢熙接過碗時,觸到藍布套裡墊着的軟木片,是他怕碗太燙,連夜削的隔熱層。

“你棉袍的腰帶……”她忽然盯着他腰間的舊布帶,那是用她練功用舊的綁腿改的,邊緣已磨得毛糙。大風下意識地攏了攏棉袍,雪粒從發間落下:“前幾日幫二寶家搬柴火時弄斷了新腰帶,這個結實。”

醉夢熙放下湯碗,從袖袋裡摸出條新做的腰帶。深灰色的錦緞上用銀線繡着細密的刀紋,帶扣是塊打磨光滑的墨玉,刻着個小小的“風”字。“換上,”她把腰帶塞給他,指尖觸到他凍得發紅的手腕,“再用舊綁腿,我就不喝你煮的湯了。”

大風捧着腰帶,雪光映得他瞳孔發亮。錦緞在他粗糙的掌心裡泛着柔光,銀線刀紋繡得極細,像極了她平日練刀時帶起的殘影。“這錦緞……”他聲音發啞,“不是你說要留着做江湖路引袋的嗎?”

“路引袋可以用别的布料,”醉夢熙别過臉去看雪景,耳尖卻悄悄泛紅,“俠女的戀人,總不能系着舊綁腿在雪地裡走。”話音未落,忽然被大風拉了個趔趄,他竟用那條舊布帶系住了她的手腕。

“這樣就不會丢了,”大風的眼睛在雪光中亮晶晶的,像落了星辰,“等你将來闖蕩江湖,我就用這條布帶拴着醒神湯的瓦罐,跟在你身後走。”

雪粒子打在披風上沙沙作響。醉夢熙看着手腕上的舊布帶,又看看大風手裡的新錦帶,忽然“撲哧”笑出聲:“那你得把湯罐拴牢些,别讓我走到塞北了,還聞着江南的藥味。”

大風低頭替她系緊布帶,指尖在她腕間的舊疤上停頓了一瞬。那道疤是初學刀法時留下的,如今被他用藥膏敷得淡了些,卻成了她俠客夢裡最溫柔的印記。“王掌櫃說,”他忽然開口,從棉袍裡摸出個油紙包,“北地有一種叫‘忘憂草’的草藥,加在湯裡能驅寒,我托藥材商尋了些,下月就能到。”

油紙包裡是幾株幹枯的草莖,深褐色的莖稈上還殘留着細小的絨毛。醉夢熙湊過去聞了聞,有股類似艾草的清苦氣味,卻又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甜。她想起昨夜讀的《塞北行記》,裡面說忘憂草隻長在極寒的山崖上,采撷時稍有不慎就會墜崖。

“你又讓藥材商冒風險了?”她皺眉,把忘憂草小心翼翼地收進錦囊,那裡還躺着蠟封的藥膏、糖漬青梅和他寫的信,“江湖險惡,何必……”

“為你就值得。”大風打斷她,語氣難得的堅定。他擡頭看她,雪花落在他睫毛上,遲遲不化,“你想做俠女,我就替你尋遍天下藥材;你想闖蕩江湖,我就把醒神湯的方子刻在瓦罐上,讓你走到哪裡都能煮出家鄉的味道。”

此時的西子湖,雪越下越大,遠處的斷橋已被染成一片素白。畫舫收了帆,泊在岸邊,船篷上積着厚厚的雪,像蓋了床棉被。醉夢熙握着那碗漸漸變溫的枇杷雪梨湯,看着大風用凍紅的手替她拂去披風上的積雪,忽然覺得,這江湖夢啊,原是可以伴着雪落的聲音和草藥的香氣慢慢做的。

她想起今早二姐說的話,說大風天不亮就去湖邊敲冰,隻為采最新鮮的蘆葦根入湯。又想起父親書房裡那本被翻舊的《本草綱目》,書頁間夾着無數張大風寫的小紙條,上面記着各種草藥的配伍禁忌,旁邊還畫着笨拙的狼頭圖案。

“喂,”她忽然用系着舊布帶的手腕碰了碰大風的胳膊,“等雪停了,去城門口的鐵匠鋪看看?我想給柳葉刀換個護手。”

大風眼裡立刻亮起光,像點燃的燈芯:“好,我陪你去。”他頓了頓,從棉袍深處摸出個小小的皮袋,裡面叮當作響,“我攢了些碎銀,夠換個好鋼的護手。”

醉夢熙看着他獻寶似的樣子,忽然覺得鼻子發酸。她低頭喝了口湯,雪梨的清甜混着枇杷的微苦滑入喉嚨,暖意從胃裡升起,一直蔓延到指尖。她知道,這碗湯裡熬着的,不隻是草藥和蜜糖,還有一個少年為她編織的、比江湖更廣闊的夢。

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着,将整個江南都裹進一片晶瑩的白。醉夢熙握着湯碗,看着大風在雪地裡踩出的腳印,忽然明白,所謂俠女的江湖路,從來不是孤身一人的漂泊。它可以是雪夜裡的一碗熱湯,是腕間系着的舊布帶,是鐵匠鋪裡叮當作響的火星,更是那個願意為你踏遍雪原尋草藥,也願意為你守着竈台等歸人的人。

此時的醉府練武場,青石闆上已積了層薄雪。醉夢熙将最後一口湯喝盡,把空碗遞給大風,看着他用藍布套仔細包好。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在掌心融化成水珠,忽然覺得,這江湖路再遠,也遠不過碗裡的熱氣,遠不過那個永遠為她留着爐火和溫情的人。

臘月初的雪粒子打在練武場的青石闆上,發出細碎的聲響。醉夢熙收刀而立,月白披風的毛領上凝着霜花,銀線繡的狼紋在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她呵出一口白氣,看它在空氣中迅速凝結成霧,忽然聽見月亮門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踏在薄冰上,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大風捧着青瓷碗走來,藏青色棉袍的前襟沾着星星點點的雪沫,顯然是趕路時被風吹上的。他今日換了條深灰色錦緞腰帶,銀線繡的刀紋在腰間蜿蜒,正是醉夢熙前日塞給他的那條。碗口扣着個竹編的小蓋,邊緣露着幾絲淺褐色的藥渣——是新添的幹姜。

“今早加了桂圓和紅棗,”他掀開竹蓋,熱氣混着濃郁的甜香撲面而來,“二姐說補氣血,抗寒。”湯裡的桂圓肉漲得飽滿,幾顆紅棗浮在表面,湯面漂着一層金黃的蜜花,顯然是用了上好的冬蜜。醉夢熙接過碗時,發現藍布套裡又多了層絨毛内襯,是用她舊披風拆下來的狐毛做的。

“你耳朵都凍紅了。”她忽然伸手,指尖觸到他耳廓上的冰涼,“不是讓你戴耳罩嗎?”

大風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耳尖卻在她觸碰的瞬間泛起紅意:“走得急,忘了。”他頓了頓,從棉袍袖袋裡摸出個錦緞小包,“王掌櫃新配的凍瘡膏,你塗些在手上,練刀時就不疼了。”

小包裡是淡粉色的膏體,帶着玫瑰和薄荷的混合香氣。醉夢熙挖了些塗在掌心,涼意過後是淡淡的溫熱。她看着大風鼻尖上的雪水,忽然想起昨夜他在信裡寫的:“雪天路滑,練刀時莫要貪早,我等你醒了再煮湯。”可她知道,天不亮時,他就已經守在竈台前,用陶罐慢慢煨着這碗醒神湯了。

“城裡來了個雜耍班子,”大風忽然開口,目光落在她握着湯勺的手上,“說是有個女子能在刀刃上跳舞,咱們午後去瞧瞧?”

醉夢熙攪動着碗裡的桂圓,聽着瓷勺碰到碗壁的輕響:“刀刃上跳舞有什麼好看的,”她嘴上說着,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倒不如去鐵匠鋪看看我的新護手打好了沒。”

大風眼裡立刻亮起光,像雪地裡燃起的小火堆:“今早我去問過,李師傅說用了隕鐵,比尋常鋼鐵更堅硬。”他頓了頓,從腰帶裡摸出個油紙包,裡面是幾塊切成小塊的麥芽糖,“怕你喝藥湯覺得苦,二姐給的。”

麥芽糖在舌尖化開,甜而不膩。醉夢熙看着大風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披風下擺的樣子,忽然想起上個月在兵器鋪,他盯着一副隕鐵護手看了許久,卻因為價格太貴而悄悄走開。如今她的新護手用了隕鐵,而他自己的棉袍卻還帶着去年的補丁。

“大風,”她忽然放下湯碗,認真地看着他,“等我将來闖蕩江湖,掙了錢,就給你打一身隕鐵的行頭,比我的護手還亮。”

大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來,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鑽:“好,我等着。”他伸出手,想替她拂去頭上的雪花,卻又在半空中停住,怕自己的手太涼。

醉夢熙卻主動湊了過去,讓他的手落在自己發間。雪粒子被體溫融化,順着發絲滴落,她卻覺得心裡暖暖的。她看着大風近在咫尺的臉,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忽然覺得,這江湖夢啊,原是可以伴着麥芽糖的甜和隕鐵的冷慢慢做的。

此時的西子湖,雪已停了大半,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照在殘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遠處的畫舫上傳來隐約的琴聲,和着賣糖炒栗子的吆喝聲,在寂靜的冬日裡顯得格外清晰。醉夢熙握着那碗漸漸變溫的桂圓紅棗湯,忽然明白,所謂俠女的江湖路,從來不是冰冷的刀刃和遙遠的征途。

它可以是雪天裡的一碗熱湯,是掌心的凍瘡膏,是鐵匠鋪裡叮當作響的火星,更是那個願意為你省下隕鐵錢,卻把最好的藥材放進湯裡的人。她看着大風将空碗小心地放進藍布套,看着他系緊腰帶時,銀線刀紋在陽光下閃爍,忽然覺得,這江湖路再長,也長不過一碗湯的溫度,長不過那個永遠為她留着竈台火光的人。

“走吧,”她站起身,将凍瘡膏塞進袖袋,“去看看我的新護手,順便買些糖炒栗子。”

大風點點頭,伸手替她攏了攏披風的毛領,指尖觸到她耳垂時,微微一頓。兩人并肩走過覆着薄雪的九曲橋,腳印在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迹,很快又被飄落的零星雪粒子覆蓋。醉夢熙看着身邊人的側臉,看着他睫毛上未化的雪花,忽然覺得,這平凡的煙火日常,原是比任何江湖傳說都更動人的故事。而那碗醒神羹湯裡漾開的,不僅是草藥的香氣,更是俠女夢與煙火情交織的,最暖的人間。

殘雪未消的清晨,練武場的青石縫裡還嵌着冰棱。醉夢熙揮刀劈開最後一縷寒氣時,刀鋒震落了檐角冰錐,碎成的雪沫撲在她月白勁裝的前襟。她收刀喘息,見大風踩着凍硬的積雪走來,藏青色棉袍外罩了件嶄新的墨色披風,領口處竟繡着細密的刀紋——是她前日随手畫在紙上的圖樣。

“今日換了參片枸杞湯,”大風掀開碗蓋,蒸騰的熱氣裡浮着幾片暗紅的參片,“王掌櫃說能提氣,配着你新練的刀法。”湯面凝着層薄油,顯然是用了文火慢煨的老母雞湯底,幾枚甯夏枸杞沉在碗底,像落進玉池的紅寶石。醉夢熙接過碗時,發現藍布套裡墊着塊暖玉,觸手生溫,竟是他把祖傳的玉佩焐在裡面。

“你這披風……”她指尖劃過墨色布料上的刀紋刺繡,針腳細密得像真的刀鋒排列,“哪來的?”

大風耳尖泛紅,将碗往她手裡送了送:“前幾日替綢緞莊送藥材,掌櫃的抵賬給的。”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握刀的手上,那裡新添了道細小的劃傷,“昨夜練刀又逞強了?看這傷口。”

醉夢熙低頭喝湯,參片的苦味混着雞湯的鮮暖滑入喉嚨。她想起昨夜三更,自己在城外亂葬崗練新創的“風雪劈”,刀刃擦着墓碑而過,震落的青苔沾了滿身。而那時,大風定是在藥鋪的竈台前,守着這鍋參湯,每隔片刻就掀開鍋蓋看看火候。

“城裡的雜耍班子走了,”大風忽然蹲下身,替她系緊靴帶松散的流蘇,“但西市來了個賣兵器圖譜的老者,說是有西域刀客的手稿。”

醉夢熙握着湯勺的手微微一頓,西域刀客的手稿正是她夢寐以求的。她擡眼看大風,見他睫毛上的霜花化了,水珠順着臉頰滑落,滴在墨色披風的刀紋上。“你又去替人打零工了?”她聲音發啞,“那手稿定是花了不少錢。”

大風系好靴帶,從披風内側摸出個油紙包,裡面是半塊烤得金黃的玉米餅:“不貴,就當……就當提前給你攢的江湖路費。”玉米餅還帶着體溫,顯然是他今早沒顧上吃早飯。

醉夢熙咬了口玉米餅,粗糙的顆粒感混着淡淡的焦香。她看着大風袖袋裡露出的藥鋪賬本一角,知道他定是加了夜班替人抓藥,才換來這本手稿。忽然間,她想起昨夜在亂葬崗撿到的第二塊令牌,上面的狼頭紋路比第一塊更清晰,旁邊還刻着“北狼寨”三個字。

“大風,”她放下湯碗,認真地看着他,“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找到了自己的身世,卷入了江湖紛争,你會怕嗎?”

大風沉默片刻,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餅屑,指尖在她唇上短暫停留:“怕。”他坦然道,“怕你受傷,怕你迷路,怕你喝不上熱湯。”他頓了頓,從披風裡取出那本用藍布包着的手稿,“但我更怕你明明有機會闖蕩江湖,卻因為擔心我而停下腳步。”

手稿的藍布封面上,用銀線繡着個小小的“熙”字。醉夢熙接過手稿,觸手溫潤,顯然是被人反複摩挲過。她翻開第一頁,上面果然是西域刀客的刀譜,旁邊還用小字做了批注,字迹是大風特有的清秀——他竟提前幫她标注了幾處晦澀的招式解析。

此時的西子湖,薄冰開始融化,幾隻鴨子在殘雪未消的岸邊戲水。遠處傳來私塾先生敲梆子的聲音,是父親醉合德開始授課了。醉夢熙握着溫熱的手稿,看着大風墨色披風上的刀紋在晨光中閃爍,忽然覺得,這江湖夢啊,原是可以伴着參湯的苦和玉米餅的甜慢慢做的。

她想起二姐說過,大風為了給她攢錢買手稿,連續三天隻吃窩頭就鹹菜。又想起母親箱底藏着的那塊雲錦,上面用銀線繡了一半的狼頭,那是大風偷偷拜托母親繡的,說要給她做江湖路上的頭巾。

“等看完這本手稿,”她忽然笑起來,眉眼彎成新月,“你得教我用雞湯煨參片,上次你煨的太苦了。”

大風看着她眼裡的光,忽然從袖袋裡摸出顆糖炒栗子,外殼已被焐得溫熱:“早給你留着,甜的。”栗子在她掌心裂開,露出金黃的果肉,咬下去時,甜香混着淡淡的焦味在口中彌漫。

醉夢熙嚼着栗子,看着大風轉身去收拾空碗的背影,墨色披風的下擺掃過地上的殘雪,像一匹狼在雪原上奔跑。她忽然明白,所謂俠女的江湖路,從來不是孤身一人的冒險。它可以是晨光裡的一碗參湯,是手稿旁的細密批注,是糖炒栗子的甜香,更是那個願意為你踏遍寒冬攢路費,也願意為你守着竈台等歸人的人。

殘雪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消融,露出青石闆原本的顔色。醉夢熙握緊手中的手稿,也握緊了心中的那個江湖夢——一個交織着刀光劍影與煙火暖意的夢,一個有大風和醒神湯的夢。她知道,無論前路有多少風雪,隻要回頭,總能看見那個守在西子湖畔的身影,和那碗永遠為她留着熱氣的醒神羹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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