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熙端着茶盞的手微微發顫,溫熱的茶水晃出幾滴,落在覓風替她新做的劍囊上。她想起昨夜《江湖路書》裡那行小字,忽然覺得這武館的晨光也軟得像團棉絮——軟得讓她想把“霜刃”收進繡着蘭草的劍囊,跟他去私塾看父親批作業,順路買兩斤他愛吃的茴香豆,而不是去聽什麼俠女夜探的故事。
“今日練完劍,”覓風替她将茶盞放在石桌上,指尖在她手背輕輕畫了個圈,“陪我去後山采些蘭草?你母親說要曬幹了給你做枕芯。”他說話時,袖口那株勾絲的蘭草恰好垂落,掃過她腕上的新傷。醉夢熙望着兵器架上寒光閃閃的刀劍,又看看他眼中映着的晨光,忽然發現,原來真正的江湖不是刀光劍影,而是有人在你練劍擦傷時,用帶着蘭草香的布條,将你的銳利悄悄揉成溫柔。
後山的蘭草沾着晨露,在石階旁織成青碧的毯。醉夢熙提着竹籃跟在覓風身後,素白裙角掃過蕨類植物,驚起幾隻藍翅膀的蝴蝶。他今日換了件青布直裰,袖口沒了蘭草刺繡,倒露出小臂上淺淺的疤——那是去年替她擋落石時留下的,此刻被斜射的陽光照得發白。
“當心腳下,”覓風忽然停步,伸手扶住她晃悠的竹籃,“前幾日下雨,石階滑。”他指尖觸到籃沿的竹刺,立刻縮回手去解腰間的絹帕。醉夢熙看着他将帕子墊在籃沿,青布直裰的領口露出半截銀鍊,鍊墜是枚狼頭玉哨,跟她衣襟裡藏的那枚竟是一對。
“你何時也戴這玩意兒了?”她故意用劍尖挑起他的玉哨,狼頭雕刻比她的那枚更圓潤些,顯然被摩挲了許久。覓風耳尖泛紅,轉身去采崖邊的幽蘭,聲音被山風揉碎:“去年你獵白狼時,我去山下藥鋪抓藥,見着這料子……”話未說完,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崖邊傾去。
“覓風!”醉夢熙驚呼着抛了竹籃,身形如狼般竄出,在他墜崖前扣住了他手腕。兩人滾落在苔藓地上時,她聽見自己衣襟裡的狼哨“咔嗒”一聲,跟他頸間的玉哨撞在一起。覓風撐着地面擡頭看她,額角磕破了皮,血珠順着鬓角滑落,滴在她素白箭袖上,像朵突然綻開的紅梅。
“笨死了!”她喘着氣替他擦血,指尖觸到他溫熱的皮膚,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覓風卻笑了,伸手替她摘下頭發裡的蕨類孢子,青布直裰上沾着的苔藓氣息混着蘭草香,将兩人裹在中間:“原來狼女也會怕。”
山風穿過松林,送來遠處寺院的鐘聲。醉夢熙盯着他額角的傷口,忽然想起那日練劍擦傷,他也是這樣替她包紮,指尖帶着井水般的涼意。此刻他頸間的玉狼哨蹭着她的掌心,暖得像塊被捂熱的蜜蠟,而她腕上的布條早已被晨露浸得半濕,露出底下淡粉色的新傷。
“回去讓六姐給你繡個護腕,”她别過臉去撿竹籃,卻發現籃裡的蘭草全撒了,唯有幾株被壓在覓風身下,葉片還沾着他的血,“省得再笨手笨腳摔了——江湖俠女的戀人,不該這麼不經摔。”
覓風低笑出聲,撐着地面坐起來,青布直裰上的苔藓印子像極了她劍囊上那株歪扭的蘭草。他伸手替她把散落的蘭草重新放進竹籃,指腹擦過她腕間傷口時,恰好有滴松脂落在布條上,将薔薇香封得更牢:“好,”他望着她被山風吹亂的發絲,聲音比林間霧氣更柔,“那便勞煩俠女,日後多護着些。”
松濤聲裡,兩人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醉夢熙看着竹籃裡沾血的蘭草,又看看覓風額角的傷,忽然覺得這後山的晨光實在太稠了些——稠得讓她想把“霜刃”插在青石上,跟他一起曬着太陽編蘭草花環,而不是去想什麼闖蕩江湖。畢竟比起天涯孤旅,此刻他眼中映着的山林,和掌心裡傳來的溫度,才是她最想守護的江湖。
下山時,覓風額角的傷被山風一吹,滲出的血珠在陽光下泛着微光。醉夢熙從袖中摸出半塊幹硬的桂花糕,掰下一角塞給他:“墊墊肚子,省得回去路上又喊餓。”他低頭去接時,頸間的玉狼哨蹭到她手背,兩人同時想起方才崖邊的驚險,目光相撞時都紅了耳根。
行至山腳下的茶攤,賣茶翁盯着覓風額角的傷直歎氣:“年輕小情侶别總往崖邊跑呀,上月就有對小夫妻在那摔了——”話未說完,醉夢熙已将碎銀拍在桌上,拽着覓風往巷口走。青石闆路上映着兩人交疊的影子,她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在這茶攤,覓風第一次替她付了茶水錢,那時他還穿着洗得發白的青布衫,袖口沒繡蘭草,卻敢在她被地痞圍住時,用一根扁擔擋在她身前。
“明日去買些雄黃,”覓風忽然開口,指腹蹭着她腕上的布條,“後山蛇蟲多,你練劍時灑些在周圍。”他說話時,晨陽正越過屋脊,将他眼底的紅血絲照得清晰——顯然是昨夜為她趕制劍穗熬了夜。醉夢熙盯着他袖口新換的蘭草刺繡,針腳比往日更密,想必是六姐醉夢蘭的手藝,卻在靠近腕骨處多繡了根狼毫,細得像道不小心落下的墨痕。
路過鐵匠鋪時,鍛打的火星濺在兩人衣擺上。醉夢熙看見鋪子裡新打的玄鐵劍穗在陽光下閃着寒光,忽然想起昨夜《江湖路書》裡夾着的那張草圖——圖上畫着柄嵌狼牙的軟劍,劍鞘旁用小字注着:“狼女手勁大,需用玄鐵劍柄防滑。”原來他連她握劍時虎口易出汗的小事都記得,就像她記得他喝茶總要加兩勺糖,穿月白錦袍時最愛配墨玉腰帶。
“覓風哥哥!八姐!”九妹醉夢泠抱着魚簍從巷尾跑來,發間的珍珠墜子晃出細碎銀光,“母親讓我來叫你們回去吃飯,大姐炖了糖醋魚,說再不去就全喂墨雪了!”她話音未落,五姐醉夢紅的波斯貓果然從她裙角鑽出來,爪子上還挂着半片魚鱗。
覓風蹲身替醉夢泠整理歪了的魚簍繩,青布直裰的下擺掃過地面,驚起幾隻覓食的螞蟻。醉夢熙看着他溫和的側影,忽然覺得這江南的市井實在太暖了些——暖得讓她想把“霜刃”收進繡着蘭草與狼的劍囊,跟他回家吃一頓母親炖的糖醋魚,聽大姐數落她又把劍穗系成死結,而不是去江湖上喝什麼烈酒、睡什麼破廟。
“走了,”覓風站起身,順手将她散在肩前的發絲别到耳後,指腹擦過她耳垂時,她聽見他喉間輕輕笑了聲,“再不走,你那柄‘霜刃’怕是要被墨雪當成撓癢癢的柱子了。”巷口的風裹着飯菜香吹來,将他袖口蘭草刺繡的銀線吹得發亮,而她腕上的布條不知何時沾上了片桂花,像極了他替她裹傷時,檐角漏下的那縷碎陽,将她這顆總想着闖蕩江湖的狼心,悄悄暖成了繞指的柔腸。
回到醉府時,大姐醉夢香正站在廊下訓鹦鹉,見兩人回來便叉着腰笑道:“可算舍得回來了?再晚些墨雪就要把你劍穗上的狼牙當貓薄荷啃了。”話音未落,那隻波斯貓果然從假山後竄出,爪子勾着醉夢熙的素白裙角,頸間金鈴晃出細碎聲響,倒像是在應和大姐的話。
覓風低頭替醉夢熙解下竹籃,指尖觸到籃底沾着的血迹,想起後山崖邊的驚險,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下。醉夢熙卻像沒事人般拎起貓後頸,湊到覓風面前晃了晃:“你瞧,墨雪比你機靈多了,爬假山從不摔跤。”墨雪“喵”地叫了聲,爪子輕輕拍向她腕上的布條,倒把新換的金瘡藥蹭掉了些。
“快進來換藥,”母親林秀琪端着銅盆從廚房出來,盆裡盛着溫熱的薔薇水,“方才六丫頭把蘭草曬幹了,給你縫了個新枕芯,說是能鎮住你這狼崽子的暴脾氣。”她說話時,目光落在覓風額角的傷上,立刻從圍裙裡摸出金瘡藥,“這是怎麼弄的?快坐下,我給你塗些藥,免得留疤。”
醉夢熙看着母親熟稔地替覓風塗藥,忽然想起幼時自己爬樹摔破膝蓋,母親也是這樣邊數落邊上藥,而覓風總會躲在假山後,等她哭完了偷偷塞給她一顆糖。此刻陽光透過雕花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投在青磚地上,覓風微微低着頭,任由母親擺弄,耳尖卻紅得快要滴血,像極了後院那株剛結果的石榴。
“明日去私塾幫你父親修修桌椅,”母親收拾藥碗時,忽然對覓風笑道,“他說你去年做的那個劍架很合用,讓你再做兩個給學生放書。”醉夢熙正往嘴裡塞桂花糕,聞言差點噎着——那劍架是覓風特意給她做的,說是比尋常劍架矮三寸,适合她練劍時随手放劍,如今卻被父親拿去當書架子。
覓風卻認真點頭,從袖中取出個小木雕——是隻張牙舞爪的狼,狼爪下還按着株歪扭的蘭草。“前日在山上雕的,”他把木雕塞進醉夢熙掌心,聲音低得像怕被母親聽見,“原本想刻成劍墜,後來覺得……”話未說完,便被闖進來的九妹醉夢泠打斷。
“八姐快看!”醉夢泠舉着條粉紅綢帶沖進屋,綢帶上串着的魚鱗片在陽光下閃着七彩光,“這是我給你新劍穗編的裝飾,配上覓風哥哥的玄鐵狼牙肯定好看!”墨雪趁機撲向綢帶,卻被醉夢熙眼疾手快地抱起,指尖卻在觸到木雕狼爪下的蘭草時,忽然覺得這午後的陽光實在太暖了些——暖得讓她想把“霜刃”靠在新做的劍架上,跟覓風一起替父親修桌椅,聽九妹哼着不成調的漁歌,而不是去江湖上尋找什麼俠名。
覓風替她将木雕狼崽系在腰間,指腹擦過她掌心時,恰好有片柳絮從窗縫飄進來,落在木雕的蘭草上。醉夢熙望着他專注的側臉,見他額角的傷被金瘡藥塗成淡黃色,像極了她練劍時不小心沾在劍穗上的桂花蜜。此刻廊外傳來二姐醉夢甜喚吃飯的聲音,她忽然明白,原來真正的江湖從不在遠方,而是在這充滿藥香與飯菜香的庭院裡,在覓風替她裹傷時袖口晃着的蘭草裡,在母親唠唠叨叨的關懷裡,将她這顆渴望闖蕩的狼心,悄悄釀成了最溫柔的日常。
晚飯時,醉府的雕花圓桌上擺着糖醋魚和桂花藕粉。醉夢熙剛夾起塊魚肉,就被大姐醉夢香用筷子敲了手背:“先喝碗薔薇羹,你母親說能去火氣。”她撇撇嘴,看向坐在對面的覓風,見他正替九妹醉夢泠剝蓮子,月白錦袍的袖口在燭火下泛着微光——不知何時又換回了常穿的那件,袖底蘭草刺繡被燭火映得仿佛在輕輕搖曳。
“明日西街有雜耍班子來,”二姐醉夢甜端着蓮子羹坐下,笑眼彎彎地看向兩人,“聽說有個耍流星錘的賣藝人,八妹要不要去切磋切磋?”醉夢熙剛要開口,卻被覓風搶先一步:“她腕上的傷還沒好,耍不得流星錘。”他說話時,目光落在她腕間的布條上,那裡新換了六姐醉夢蘭繡的蘭草繃帶,針腳細密,還綴着顆小小的銀鈴铛。
醉夢熙心裡一動,低頭去看腰間系着的木雕狼崽,狼爪下的蘭草被摩挲得發亮。她想起方才回房時,在劍囊裡發現的新物件——一支用狼毫和蘭草莖做成的筆,筆杆上刻着“書劍相容”四個字,顯然是覓風的手藝。燭火爆出個火星,她趁機踢了踢桌下覓風的腳,換來他不易察覺的一笑,耳尖卻又悄悄紅了。
“說到雜耍,”三姐醉夢艾忽然放下筷子,“上回我見覓風在市集替八妹赢了個糖人,捏的竟是隻狼叼着蘭草,把賣糖人的老頭都看呆了。”滿桌姐妹頓時笑作一團,醉夢熙的臉“騰”地紅了,慌忙低頭喝羹,卻不小心嗆到,引得母親林秀琪連忙替她拍背:“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覓風遞過一杯溫水,指尖擦過她手背時,低聲道:“糖人還在我書房,若喜歡,明日再去赢一個。”他的聲音混着藕粉的甜香,像極了去年冬日他塞給她的暖爐,熨帖得讓她心尖發顫。她偷偷擡眼,見他袖口的蘭草刺繡旁,不知何時多了道極細的銀線——繡的竟是匹奔跑的小狼,正朝着蘭草的方向。
飯後掌燈時分,醉夢熙溜進覓風的書房。書案上攤着《江湖路書》,最新一頁畫着西街雜耍班子的路線圖,旁邊用朱砂寫着:“雜耍藝人多藏暗器,狼女需防袖箭。”她忍不住輕笑,指尖劃過紙面,卻觸到書下壓着的半張素箋,上面是未寫完的詩句:“素衣狼女劍如霜,卻道蘭草... ...”
“在看什麼?”覓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沐浴後的水汽。他換了件青色寝衣,發間還滴着水,見她拿着素箋,耳根立刻紅了。醉夢熙轉身時,無意間撞落了書案上的筆筒,裡面滾出幾枚刻了一半的印章,其中一枚正是“狼行江湖,蘭守歸途”,邊角還留着他指腹的溫度。
夜風穿過窗棂,将燭火吹得明明滅滅。醉夢熙看着覓風手忙腳亂地撿印章,忽然覺得這書房的夜實在太靜了些——靜得能聽見他慌亂的心跳,能看見他發間未落的水珠,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比她想象中江湖客棧的烈酒味,更教人安心。
“其實……”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怕打破這靜谧,“江湖路書上的暗器解法,你是不是早就試過了?”覓風撿印章的手頓了頓,擡頭看她時,燭火在他眸中晃出細碎的光:“嗯,怕你遇上危險,便先替你探探路。”
他的話像塊投入心湖的石子,蕩開圈圈漣漪。醉夢熙想起這許多年來,他替她包紮的傷口、刻的劍穗、畫的路書,忽然覺得自己的俠女夢似乎變了模樣——不再是孤身仗劍走天涯,而是有個人願意為她守着江南的燈火,把她的銳利細心裹進蘭草香裡,将江湖路走成了最平凡的日常。
她走上前,撿起那枚未刻完的印章,指尖觸到他留下的刻痕:“這後半句,該是‘卻道蘭草勝月光’吧?”覓風猛地擡頭看她,眼中滿是驚訝,随即是溫柔的笑意。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灑了進來,落在他發間,落在她腕上的蘭草繃帶上,也落在那枚刻着狼與蘭草的印章上,将這江南的夜,染得格外溫柔。
覓風接過印章時,指尖觸到她掌心的溫度,燭火将兩人的影子投在書案上,仿佛依偎的狼與蘭草。他低頭續刻印章,刻刀在青田石上發出細微的聲響,末了将刻好的印章蘸了朱砂,輕輕按在素箋上——“狼行江湖,蘭守歸途”八個字旁,那枚印章的狼尾恰好勾住蘭草的葉片,像極了他替她裹傷時,布條不經意纏出的結。
“明日陪我去趟藥鋪?”醉夢熙忽然指着路書上标記的“衡山城白藥堂”,“你說那裡的金瘡藥能去舊疤,我想給你額角的傷試試。”覓風握刻刀的手微顫,轉頭看她時,見她正盯着自己額角的疤痕,眼神專注得像在研究劍招,耳尖卻紅得快要滴血。
更漏敲過三更,醉夢熙抱着《江湖路書》靠在書案邊打盹,醒來時發現身上多了件青布披風,上面還帶着覓風的皂角香。書案上的燭火換了新芯,旁邊放着碗溫熱的蓮子羹,碗底沉着顆用蘭草編的星星——是九妹醉夢泠的手藝。她拿起路書,見最新一頁多了行小字:“狼女喜食糖醋魚,衡山城王記可做松鼠鳜魚,需提前預訂。”
清晨的梆子聲響起時,兩人已走在去藥鋪的路上。西街的雜耍班子正在搭台,耍流星錘的藝人朝醉夢熙拱手:“姑娘可是醉府八妹?昨日見你在武館練劍,好功夫!”覓風下意識将她往身後拉了拉,袖底的蘭草擦過她鼻尖,癢得她想笑。
藥鋪的老掌櫃盯着覓風額角的傷直搖頭:“年輕小情侶别總爬高上低的,我這金瘡藥雖好,也要配着薔薇露用。”說着包了兩包藥,又附贈一小瓶薔薇露,“這是新曬的,抹在傷口上香噴噴的,姑娘用着也合适。”醉夢熙接過藥包,指尖觸到瓶身的涼意,忽然想起昨夜書房裡,覓風替她蓋披風時,不小心蹭到她腕間的鈴铛,發出細碎的聲響。
路過綢緞莊時,覓風忽然停步:“你上次說想做套新練劍服,進去看看?”櫃台後的夥計眼尖,立刻捧出幾匹素白杭綢:“覓公子可算來了,這是剛到的料子,柔滑得很,最适合姑娘練劍。”醉夢熙摸着布料,忽然想起第一次見覓風時,他也是穿着月白錦袍,站在私塾門口替父親整理書箱,袖口幹淨得沒有一絲褶皺。
回家的路上,覓風忽然指着天邊的風筝:“是九丫頭在放風筝呢,去瞧瞧?”醉夢泠見他們來,立刻拉着醉夢熙的手:“八姐快看,這是覓風哥哥給我做的魚形風筝!”風筝尾巴上串着的魚鱗片在陽光下閃着光,恰如醉夢熙劍穗上的狼牙。
暮色漫過西湖時,醉夢熙在練劍坪上舞劍,新做的素白練劍服随劍招翻飛,腕間的蘭草繃帶在晚風裡輕晃。覓風坐在廊下替她磨劍,月光落在他發間,将袖口的蘭草刺繡照得透亮。她忽然收劍,走到他面前,将那瓶薔薇露遞過去:“給你擦擦傷口。”
覓風擡頭看她,月光映在他眸中,溫柔得像水。他接過薔薇露時,指尖擦過她掌心的老繭——那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痕迹。“其實不用,”他低聲道,“留着疤也挺好,能記住往後别再讓你擔心。”
醉夢熙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想起《江湖路書》的最後一頁,覓風畫了座江南小院,院中有棵垂楊柳,樹下站着個穿素白衣衫的女子和一個穿月白錦袍的男子,女子手裡握着劍,男子手裡拿着藥箱,旁邊還蹲着隻波斯貓,頸間系着金鈴。
夜風送來遠處畫舫的歌聲,醉夢熙看着覓風替她磨好的劍,劍身映着月光,亮得能照見兩人交疊的影子。她忽然明白,原來真正的俠女夢,不是闖蕩天涯的孤勇,而是有人願意在你練劍擦傷時,用帶着蘭草香的布條細心包紮;是有人願意為你描繪江湖路,卻又在江南替你守着一盞燈火;是把刀劍的銳利,悄悄揉進日常的溫柔裡。
她伸手,輕輕拂去覓風發間的月光,像拂去一片柳絮。“明日,”她忽然開口,聲音被晚風吹得溫柔,“教我刻印章吧,我想在劍鞘上刻株蘭草。”
覓風擡眼看她,眼中漾着笑意,如同西湖的波光。“好,”他點頭,指尖在她腕間的繃帶輕輕一勾,那枚銀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響,在江南的夜色裡,漾開一圈圈溫柔的漣漪。而遠處的西子湖畔,垂楊依舊飄着絮,醉府的燈燭依舊溫暖,将這對狼女與蘭草般的少年的故事,繼續寫進平凡瑣碎的日常裡,沒有結局,隻有綿延不絕的溫柔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