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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15 溫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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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妹醉夢熙身為本源狼女,自幼偏愛舞刀弄槍,一心想做闖蕩江湖的俠女,某日練完武後,戀人覓家二舅伯覓坤的大兒子大風打來溫湯,為她泡腳驅散練武後的寒氣,白衣女子倚坐榻邊,看水汽氤氲中少年專注的眉眼,江湖夢尚未啟程,此刻的暖意已漫過心尖。

本源狼女八妹醉夢熙自幼愛舞刀弄槍,立志做闖蕩江湖的俠女,某日練完武後,戀人覓家二舅伯覓坤的大兒子大風打來溫湯,蹲身替她褪去沾着薄汗的布靴,看那盆中熱氣裹着她白衣的倒影,将練武後的寒氣連同少女眼底的江湖夢一起,都暖作了榻邊缭繞的煙火氣。

暮春時節,江南宛城的西子湖畔籠着一層淡青色的霧霭。醉府後院的練武場邊,幾株垂絲海棠開得正盛,粉白花瓣被風卷着掠過青石闆,落進八妹醉夢熙揮出的劍影裡。她身着一襲月白軟緞勁裝,袖口繡着銀線勾勒的狼頭暗紋,烏發用同色發帶松松束起,幾縷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額角。手中長劍挽出最後一朵劍花,“叮”地一聲回鞘,她才扶着石桌喘息,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卻亮得像湖面躍動的日光——那是屬于狼女的銳利,也是少女憧憬江湖的熾熱。

“阿熙,歇會兒吧。”

話音未落,一個身着青布短褂的少年已提着木桶穿過月洞門。他叫大風,是覓家二舅伯覓坤的大兒子,額前碎發微濕,顯然是剛從井邊汲水回來。木桶裡騰起的熱氣混着幾瓣飄落的海棠,在暮色裡凝成朦胧的煙。大風将木桶輕輕擱在醉夢熙腳邊,蹲下身時,袖口磨出的細毛邊掃過她的靴尖。

“今日劍招練得狠了,”大風擡頭望她,眼底映着水光,“瞧這布靴都被汗浸得發潮。”他伸手去解她腳踝處的系帶,指腹觸到皮革下微涼的肌膚,指尖微微一頓。醉夢熙忽的縮回腳,耳尖泛起薄紅:“我自己來便是,又不是三歲孩童。”

“你呀,”大風低笑一聲,沒松開手,“方才使‘風卷殘雲’時,左腳明明踉跄了半步。”他話音落得輕,指腹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沾着草屑的布靴輕輕褪下。月白色的中襪已被汗水洇出淺痕,腳踝纖細,卻能看出常年練劍的緊實線條。

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少年專注的眉眼。他捧起溫水先沖了沖她的腳背,見她腳趾因涼意蜷縮,便又舀起水慢慢淋在她小腿上:“前幾日聽你說,練完武總覺得膝蓋發寒。娘說用艾草煮水趁熱泡腳最是驅寒,我今日特意多放了兩把。”水面浮着幾片舒展的艾葉,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晃悠,映着他腕間那串磨得發亮的桃木手串——那是去年她獵到第一頭山狼時,特意為他求的平安符。

醉夢熙垂眸看着他在水中忙碌的手。那雙手生得寬大,指節因常年幹農活而有些粗糙,卻在觸碰她肌膚時格外輕柔。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市集看到的話本,說江湖俠女需得孑然一身,方能快意恩仇。可此刻,看着大風鬓角滴落的汗珠墜入水桶,聽着遠處畫舫傳來的隐約笙歌,她握劍的手不自覺地松了松。

“大風,”她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你說...江湖上的俠女,也會有人幫她們泡腳麼?”

大風動作一滞,擡眼看她時,見她正望着天邊被晚霞染成金紅的雲彩,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細碎的影。他指尖摩挲着她腳心的薄繭,那是常年練劍磨出的痕迹,溫熱的水順着指縫流下,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的印記。

“或許吧,”他低聲道,又舀起一瓢水緩緩澆在她小腿上,“但我想,那些大俠在風餐露宿時,怕是難得有桶熱湯水泡腳。”水面的艾葉晃到她腳邊,他伸手将葉子撚起,“阿熙若想去闖江湖,我便替你背着劍鞘,走到哪都給你尋來熱湯熱水。隻是...”

“隻是什麼?”她轉頭看他,發絲随着動作掃過他手背。

大風将艾葉輕輕放在桶沿,擡頭時眼底漾着笑意:“隻是得勞煩俠女殿下,走路時慢些,别把替你提水桶的人甩在十裡開外。”

暮色漸濃,海棠花瓣落在大風的發間,又被他不經意的動作抖進木桶。醉夢熙看着水中自己白衣的倒影,與少年青布衣衫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忽然覺得,這江南煙雨中的暖湯水汽,似乎比話本裡寫的刀光劍影更叫人心安。遠處的畫舫傳來琵琶聲,她動了動腳趾,任由溫熱的水漫過腳踝,将練武後的寒氣一寸寸驅散,連同心底那點對江湖的憧憬,也一并浸得柔軟起來。

夜色漫過西子湖的畫舫時,檐角的銅鈴在晚風中輕響。醉夢熙忽然蜷起腳趾,水面蕩開一圈漣漪,将青磚上的海棠影揉碎成金紅的光斑。大風正用粗布巾替她擦拭腳踝,指腹擦過她内側一道淺淡的疤痕——那是去年深秋在栖霞嶺追野兔時,被荊棘劃破的舊傷,此刻在水汽中泛着淡淡的粉。

“疼麼?”他指尖停在疤痕上,擡頭時看見她正望着自己腕間的桃木手串。

醉夢熙搖搖頭,卻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那串手串因常年佩戴,木質紋理已變得油亮,她用拇指摩挲着刻在珠子上的狼頭紋樣,那是她親手用匕首刻的,當時笨手笨腳劃破了指尖,血珠滲進木紋裡,成了如今深褐色的一點。“前幾日去城裡綢緞莊,”她聲音輕得像飄落的花瓣,“看見有種玄色錦緞,上面繡着銀絲暗紋的流雲……”

大風默了默,将布巾擰幹搭在桶沿。他知道她想說什麼。那柄陪她練劍的青鋼劍,劍鞘已磨得脫了漆,她每次擦拭時,總會對着劍穗上系着的褪色絲縧發呆。“下月秋收後,”他忽然開口,指尖蹭掉她發帶上沾的草屑,“我跟爹去揚州運糧,聽說那裡的鐵器鋪能打鎏金劍鞘。”

湖面傳來畫舫歸航的槳聲,燈影在窗紙上晃了晃。醉夢熙松開他的手腕,卻将自己的手縮進廣袖裡。她想起今早大姐醉夢香說的話,說福州地主家的公子送了大姐一支赤金鑲玉的步搖,在日光下能晃出七彩的光。可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副配得上“風卷殘雲”劍招的劍鞘,能在出鞘時像閃電般劈開江南的雨霧。

“其實舊劍鞘也挺好。”她低頭摳着木盆邊緣的毛刺,“江湖俠女哪能用鎏金的鞘,太招搖了。”

大風卻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展開時,裡面是半塊蜜糕,邊角已被捂得有些發軟。“方才路過點心鋪,”他遞到她面前,見她眉心還蹙着,便用指節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二舅伯說,下月讓我跟着船隊跑漕運,若賺了錢,别說鎏金劍鞘,就是買匹西域汗血寶馬,也夠給你當腳力。”

蜜糕的甜香混着艾草味漫開。醉夢熙咬了一口,碎屑落在月白勁裝上,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破廟躲雨,大風也是這樣把唯一的麥餅掰給她,自己啃着硬窩頭。那時她剛拜了山下武師學劍,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上還帶着狼族特有的青色印記。

“喂,”她忽然把蜜糕舉到他嘴邊,“你說漕運路上會不會遇見水匪?”

大風咬下半塊蜜糕,嘴角沾了點糖霜。他看着她眼裡重新燃起的光——那是屬于狼女的野性,像冬夜裡不滅的篝火。“若真遇見,”他伸手替她擦掉唇邊的碎屑,指尖在她唇上短暫停留,“我便用船槳給你打一套水匪頭子的兵器譜,你隻管拔劍,我替你捆了丢進水裡喂魚。”

木桶裡的水漸漸涼了,艾葉沉在桶底。醉夢熙忽然笑起來,露出尖尖的犬齒,那是狼族未完全褪去的印記。她把剩下的蜜糕塞進他手裡,赤着腳踩在青磚上,月白勁裝掃過地面的海棠花瓣,忽然拔劍出鞘,在廊下舞了個劍花。劍光劃破暮色,驚起檐下栖息的燕子,卻在掠過風肩頭時驟然收勢,劍尖穩穩停在他喉間三寸。

“本俠女今日心情好,”她歪頭看他,眼裡映着遠處畫舫的燈彩,“便準你跟着本俠女闖江湖。不過——”她收劍入鞘,故意闆起臉,“往後打熱水的差事,可得天天都做。”

大風看着她白衣翻飛的背影,月光從海棠花枝間漏下來,在她發帶上落了一層銀霜。他低頭吃掉剩下的蜜糕,甜味從舌尖漫到心底,忽然想起方才在井邊汲水時,看見西天上挂着一彎月牙,像極了她笑起來時眼角的弧度。木桶裡的殘水晃了晃,映出他腕間桃木手串的影子,與她劍鞘上褪色的絲縧,在夜色裡靜靜交疊。

夜風裹着湖面的水汽漫進窗棂,吹得廊下懸挂的荷燈輕輕搖曳。醉夢熙收劍回鞘時,劍穗上的褪色絲縧掃過木盆邊緣,驚得沉在水底的艾葉重新浮起。大風蹲身将她的布靴翻過來,借着荷燈的光看見鞋底磨出的洞——前掌處的牛皮已薄得能透出月光,顯然是常年練劍蹬踏所緻。

“這靴子該換了。”他指尖戳穿磨破的鞋幫,擡頭時見醉夢熙正把腳往木桶裡縮,白皙的腳背在水中泛着微光,“前日我在皮貨鋪看見雙鹿皮軟靴,鞋尖繡着狼頭紋樣,跟你這勁裝倒配。”

醉夢熙把腳從水裡擡起來,水珠順着小腿肚滾落在青磚上,在月光下連成銀線。她知道那雙靴子,昨日陪母親去綢緞莊時見過,擺在櫃台最顯眼的位置,鹿皮柔軟得像初生的小狼崽皮毛,鞋幫上的銀線狼頭在日光下會泛出冷光。可她也聽見掌櫃對夥計說,那是給揚州鹽商小姐定做的,價錢夠買三石新米。

“鹿皮不經磨,”她别過臉去看湖裡遊動的紅鯉,“還是布靴好,破了補補就能穿。”話音未落,腳趾忽然被溫熱的掌心包裹——大風已取來新的布襪,正将她的腳輕輕托在掌心擦拭。他的手掌帶着常年握船槳的厚繭,擦過腳心時卻像羽毛般輕柔,連趾縫間的水珠都仔細吸幹。

“阿熙可知,”他忽然停下動作,指腹摩挲着她腳底的老繭,“上個月跟船隊過洪澤湖時,遇見個賣藝的女子。”月光從海棠葉隙漏下,在他發間落了片碎銀,“她踩在刀鋒上舞劍,穿的就是雙鹿皮軟靴,靴底薄得能看見腳紋,卻愣是沒被刀刃劃破。”

醉夢熙的心猛地一跳。她曾在話本裡讀過“踏雪無痕”的輕功,說高手能在刀刃上行走如飛,眼下大風說的賣藝女子,莫非就是江湖中真的俠女?她忍不住湊近,月白勁裝的袖口掃過木盆邊緣,驚得水面的艾葉又晃了晃:“那女子……她使的什麼劍招?可有報上名号?”

大風将布襪套上她的腳,指尖在腳踝處的銀質腳鍊上頓了頓——那是去年她生辰時,他用打漁攢下的錢買的,鍊身刻着細小的浪花紋,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沒報名号,”他系好襪帶,又去拿那雙破布靴,“隻記得她收劍時,劍穗上挂着半片楓葉,紅得像剛從血裡撈出來。”

湖面上忽然飄來一陣琵琶聲,調子是時下流行的《采蓮曲》,卻被彈得格外铿锵。醉夢熙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月白衣衫被水汽濡濕了些,貼在肩頭勾勒出少年般的利落線條。她想起方才舞劍時,大風眼裡映着劍光的樣子,那目光比任何劍穗都要灼熱。

“若我真成了俠女,”她忽然輕聲說,“你跟着我走南闖北,豈不是要撇下家裡的田地?”

大風正用針線補着布靴上的破洞,粗麻線穿過牛皮時發出“嗤啦”的聲響。他沒擡頭,指尖卻被針尾戳出個紅點:“前幾日二寶說,他想跟爹學撐船。”線尾打了個結,他将靴子翻過來對着月光看,見破洞被細密的針腳補成了狼頭形狀,“再說……”他忽然擡頭,眼裡映着荷燈的光,“江湖那麼大,總得有人給俠女背着裝熱水的銅壺吧?”

醉夢熙撲哧笑出聲,尖尖的犬齒在月光下閃了閃。她伸手去搶那隻補好的靴子,卻不小心帶翻了木盆,溫水潑在青磚上,驚起幾隻躲在海棠樹下的蟋蟀。大風眼疾手快扶住木盆,卻被她趁機在胳膊上掐了一把:“誰要你背銅壺,本俠女自己能提!”

“是是是,”他笑着躲開水珠,袖口卻被她揪住,“那便勞煩俠女殿下,往後練劍時慢些踢壞靴子,也好讓在下多省幾文錢,給您買鎏金劍鞘。”

夜露漸重,海棠花瓣落在木盆的殘水裡,随着漣漪打着轉。醉夢熙松開手,卻見他腕間的桃木手串上沾了片花瓣,便伸手去摘。指尖觸到木質的溫潤時,忽然想起方才他說的洪澤湖賣藝女子,想起那女子劍穗上的血色楓葉。或許江湖并不隻是話本裡的刀光劍影,也可以是眼前這人補靴時專注的眉眼,是腳邊漸漸涼去的溫湯,是水汽裡裹着的、比江湖夢更實在的煙火氣。

遠處的畫舫已靠了岸,燈籠的光映在湖面上,将兩人交疊的影子拉得很長。大風将補好的靴子放在她腳邊,又去收拾空桶,忽聽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響。回頭時,見醉夢熙已穿上布靴,正将那柄青鋼劍橫在膝頭,用軟布細細擦拭。劍身映着月光,也映着她低頭時溫柔的側臉,發絲垂落遮住了狼族特有的青色眼尾,隻留下一抹月白的剪影,在搖曳的荷燈影裡,像極了他曾在揚州見過的、瓷器上勾勒的俠女圖。

夜風掠過湖面時,攜着隔壁梨園飄來的昆曲調子,咿咿呀呀唱着“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醉夢熙擦拭劍身的動作頓了頓,青鋼劍的反光裡,映出大風正将空木桶扛在肩頭的側影——他肩胛骨的輪廓在青布短褂下清晰可見,後頸沾着的海棠花瓣被夜露濡濕,黏在汗濕的發間。

“明日卯時要去碼頭卸糧,”他轉身時木桶底蹭過門檻,發出“咚”的輕響,“你若再練劍,記得讓廚房留些姜湯。”月光從他身後照來,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磚上,恰好與她握劍的手重疊。

醉夢熙“嗯”了一聲,目光卻落在他手腕的桃木手串上。那串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溫潤的光,她忽然想起方才補靴時,他指尖被針紮出的紅點——此刻已凝了血痂,像顆細小的紅豆。“你……”她剛開口,又被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連忙低頭撥弄劍穗上的褪色絲縧。

大風卻像聽見了什麼,放下木桶走回來。他蹲在她面前時,衣襟帶起的風拂動她額前碎發,送來淡淡的皂角香。“方才在井邊,”他忽然從袖袋裡掏出個油紙包,展開來是塊巴掌大的桂花糕,“看九妹給你留的,說是用新摘的糖桂花做的。”

糕點的甜香混着艾草餘味漫開。醉夢熙接過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溫度,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市集,她盯着兵器鋪櫥窗裡的鎏金匕首看了許久,他當時隻是默默記下樣式,轉頭卻給她買了串糖畫的狼頭。“其實……”她咬下一口糕點,碎屑落在月白勁裝上,“江湖俠女不該吃甜膩的東西,容易引來猛獸。”

大風低笑出聲,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糕屑。他的指腹帶着薄繭,擦過唇瓣時,醉夢熙感覺自己的心跳像被劍招打亂了節奏。“猛獸?”他挑眉,眼裡映着荷燈的光,“前日你在後山追那隻野狐,跑得比狼崽子還快,倒像是你要吃猛獸。”

湖面忽然傳來魚躍的水聲,驚起一片漣漪。醉夢熙把剩下的桂花糕塞給他,站起身時,月白勁裝的下擺掃過地上的海棠花瓣。她走到廊邊,望着遠處煙水迷蒙的西子湖,想起話本裡說的“夜探敵營”,便故意将劍鞘在欄杆上敲了敲:“本俠女今夜要去湖心亭探探,說不定能撞見水賊分贓。”

大風咽下嘴裡的糕點,跟過來時順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發帶。“湖心亭的鲈魚羹最是鮮嫩,”他望着湖面上飄着的幾盞河燈,“若真有水賊,怕是先被你抓去當廚子,給俠女殿下炖魚湯。”

醉夢熙“噗嗤”笑出聲,露出尖尖的犬齒。她轉頭看他,見月光正落在他眉骨上,将那雙總是含着笑意的眼睛照得格外明亮。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情景——那年她在溪邊追兔子,失足掉進水裡,是他脫了上衣裹住她發抖的身體,那時他腕上還沒有桃木手串,隻有道被船槳劃破的新傷。

“喂,”她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若我真遇見危險,你會像話本裡寫的那樣,飛檐走壁來救我麼?”

大風低頭看她拽着自己的手,月白色的衣袖與青布袖□□疊在一起,像宣紙上暈開的兩團墨。他沒立刻回答,而是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銅葫蘆,拔開塞子遞給她:“方才灌了些溫湯,你帶着。”銅葫蘆還帶着他的體溫,觸手溫熱,“至于飛檐走壁……”他頓了頓,眼裡笑意更深,“我恐是學不會,但搖船劃槳的本事還算娴熟,俠女若是落水,在下倒能劃着舢闆去撈你。”

醉夢熙接過銅葫蘆,指尖觸到上面刻着的浪花紋——顯然是他特意找人刻的。她把葫蘆挂在腰間,劍穗與銅葫蘆碰撞出清脆的聲響。遠處的梨園戲台上,正唱到“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琵琶聲透過霧氣傳來,竟比白日裡多了幾分纏綿。

“那便說定了,”她松開他的袖口,卻在轉身時偷偷勾住他的小拇指,“本俠女闖蕩江湖時,你得劃着舢闆跟在後面,随時準備撈我。”

大風的小拇指微微蜷縮,回握住她的指尖。兩人的影子在青磚上交纏,像極了她劍鞘上那根不肯褪色的絲縧。他看着她月白色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後,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着她皮膚的微涼。廊下的荷燈晃了晃,将他腕間的桃木手串照得發亮,那上面的狼頭刻痕裡,不知何時嵌進了一片海棠花瓣,在夜色中靜靜泛着淡粉的光。

月洞門外的石子路被夜露浸得發亮,醉夢熙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腰間銅葫蘆裡的溫湯随着步伐輕晃,發出細碎的聲響。她走到垂絲海棠樹下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摩擦聲,回頭便見大風抱着件墨色披風追上來,青布短褂的前襟還沾着方才補靴時蹭的艾草汁。

“夜裡風大。”他将披風展開,輕輕搭在她肩上,月白色勁裝霎時被墨色裹住,“方才忘了拿,這還是去年你替我縫補船帆時,我央娘用剩下的布料做的。”披風邊緣繡着細密的銀線浪花紋,在荷燈下泛着微光,顯然是他特意請繡娘添的針腳。

醉夢熙攏了攏披風,鼻尖萦繞着皂角混着陽光曬過的味道。她想起去年秋日,他跟着船隊去松江,回來時發着高燒,卻仍把藏在懷裡的半匹雲錦塞給她——說是見那月白色像極了她練劍時的樣子。“你總把好東西留着。”她低頭蹭了蹭披風内側柔軟的棉絮,忽然想起什麼,從袖袋裡掏出個油紙包,“方才九妹給的桂花糕,還剩半塊。”

大風接過糕點時,指尖觸到她袖袋裡露出的一截布條——那是她用來擦劍的舊帕子,邊角已磨得毛糙,卻仍被仔細洗得發白。他沒說話,隻是将糕點掰成兩半,把較大的那塊塞回她手裡,自己咬下小的那塊。糖桂花的甜香在夜風裡散開,兩人并肩站在海棠樹下,聽着遠處畫舫歸航的槳聲,竟一時忘了言語。

“其實……”大風忽然開口,目光落在她握劍的手上,“昨日我去鐵匠鋪,見師傅在打一柄短劍,劍鞘用的是嶺南來的湘妃竹,上面還嵌着塊狼眼石。”他頓了頓,看她耳尖微微泛紅,便故意壓低聲音,“那石頭綠瑩瑩的,倒像你發怒時眼底的光。”

醉夢熙“哼”了一聲,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裡藏着狼族特有的青色印記,平日裡用脂粉遮掩,唯有練劍至酣時才會隐隐透出。她想起今早二姐醉夢甜說的話,說燕子嚴送了她一匣子珍珠粉,能把雞族特有的淺黃膚色遮得雪白。可她甯願讓那抹青色若隐若現,像狼崽不肯收起的利爪。

“狼眼石太招搖了。”她轉身去折海棠花枝,卻被刺紮了手,“嘶”地吸了口涼氣。

大風連忙抓住她的手,就着荷燈的光看見她指尖沁出的血珠。他沒說話,隻是從袖袋裡掏出個小小的白玉瓶,倒出些淡黃色的藥膏抹在她傷口上——那是用曬幹的艾草和豬油調的,帶着淡淡的草木香。“前幾日你練‘狼嘯九天’時,不也說劍招就得像狼崽撲食般利落?”他替她包紮好傷口,指尖在她掌心輕輕按了按,“怎麼到了劍鞘上,倒怕起招搖來了?”

湖面忽然飄過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醉夢熙借着昏暗的光看他專注的眉眼,忽然想起話本裡說的“俠女須斷情絕愛”。可此刻,看着他替自己包紮傷口的模樣,她心底那點對江湖的憧憬,竟像被溫湯泡軟的艾草,漸漸舒展成柔軟的形狀。“我隻是覺得……”她忽然松開手,往後退了半步,“江湖路遠,若帶着太多牽挂,怕是走不快。”

大風的動作頓了頓,随即低頭系緊她掌間的布條。“那便走慢些。”他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看那畫舫上的燈籠,不也挂着穗子,照樣能漂過長江去。”烏雲漸漸移開,月光重新灑在他腕間的桃木手串上,那顆嵌着血珠的珠子在夜色裡泛着暗紅的光,“再說,你忘了洪澤湖那個賣藝女子?她劍穗上挂着楓葉,不也一樣在刀尖上跳舞。”

醉夢熙看着他腕間的手串,忽然想起自己刻狼頭時劃破的手指。那時他捧着她的手吹了許久,說狼族的血最是熱乎,定能護着桃木珠子不裂。此刻,她忽然覺得,或許江湖并非話本裡寫的那般孤冷,也可以像這柄青鋼劍,即便劍鞘陳舊,隻要身邊有個人能替你打熱水、補布靴,便能把江湖路走成家門口的西子湖,步步都有暖湯般的煙火氣。

“明日卯時,”她忽然轉身往練武場走,墨色披風在身後揚起,“你卸完糧若有空,便來陪我對練。”走到石桌旁時,她回頭看他,月白色的勁裝在墨色披風下若隐若現,“本俠女要試試,用你說的狼眼石劍鞘,能不能擋住‘風卷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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