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醉夢熙自小便愛舞刀弄槍,立志做闖蕩江湖的俠女,那日她一襲白衣持着佩刀“系鈴”練完刀法,刀刃上的鈴铛尚在輕晃,便見戀人覓坤家的大兒子大風隔着竹林遞來剛摘的梅子,青果上還凝着晨露,驚得檐下灰雀撲棱着翅膀掠過她鬓邊未束起的碎發。
八妹醉夢熙一襲素白衣衫,正于庭院中揮耍佩刀“系鈴”,刀刃所系銀鈴随招式叮咚作響,驚起檐角灰鴿,恰見戀人覓家大郎大風手拎竹籃踏過青石闆,籃中盛着新采的野莓,紫黑果粒上的露珠映着她鬓邊汗濕的碎發,刀柄鈴铛與他腰間玉佩的輕響,在暮春微風裡織成細碎的歌。
暮春時節,江南宛城西子湖畔的醉府籠罩在一片淡紫色的藤花霧裡。湖風卷着水汽漫過白牆黛瓦,将廊下晾曬的素色衣袂吹得獵獵作響。八妹醉夢熙立在庭院青石坪上,一襲月白軟緞勁裝勾勒出少女挺拔的身形,袖口用銀線繡着暗紋狼頭,随着她揮刀的動作在晨光裡流轉細碎的光。
她手中的佩刀"系鈴"約莫二尺來長,烏木刀柄纏着防滑的鹿皮,最惹眼的是刀鞘末端系着的三枚銀鈴,此刻正随着刀勢劃出的弧線叮咚作響,驚得假山石縫裡探出頭的灰雀撲棱着翅膀掠過湖面,驚起一圈圈漣漪。刀刃劈開晨霧時,能看見她額角滲出的汗珠順着光潔的下颌滑落,滴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水迹——這是她今日練的第三套刀法,從《青山策》到《斷雲訣》,每一招都帶着狼族特有的狠厲與飒爽,偏偏收刀時手腕輕轉,又透出幾分少女的靈動。
"呼——"最後一式"雁回巢"收勢,醉夢熙單膝跪地喘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狼頭雕紋。她擡眼望向庭院東側的月洞門,那裡斜斜逸出幾枝未謝的薔薇,花瓣上凝着的晨露在陽光下像碎鑽般閃爍。忽然間,竹影晃動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猛地擡頭,正看見戀人大風提着竹籃穿過紫藤花架走來。
大風身着青灰色短打,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曬成麥色的結實手臂。竹籃裡盛着剛摘的青梅,顆顆圓潤飽滿,表皮還凝着晶瑩的露珠,幾枚熟透的野莓混在其中,紫黑的果粒映着光煞是誘人。他走到石坪邊時,額前碎發被風吹得亂晃,眼睛卻亮得像湖底的星子,見她望過來,便咧開嘴笑,露出兩顆俏皮的虎牙:"熙丫頭,瞧瞧這梅子,可是西山坡最酸的那幾棵樹結的,保準合你這俠女的口味。"
醉夢熙挑眉,收刀起身時"系鈴"上的銀鈴又輕輕晃了晃。她接過竹籃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心裡忽然像被羽毛搔了下,癢絲絲的。面上卻故作嚴肅地撚起一顆青梅,湊到鼻尖聞了聞那股清冽的酸氣:"大風哥倒是好本事,這般時候就能尋到這等鮮果。"她說着便要将梅子送入口中,眼角餘光卻瞥見他袖口沾着的草屑,不由蹙起眉——那是西山坡野薔薇叢才有的帶刺細草。
"又去鑽那刺窩了?"她伸手替他拂去草屑,指尖擦過他小臂時感到溫熱的肌膚,"前日不是說被劃了道口子?"
大風嘿嘿一笑,撓了撓頭,耳尖卻微微泛紅:"想着你愛吃酸,那幾棵老梅樹旁人不敢去,我皮糙肉厚怕什麼。"他見她盯着自己手臂上未消的紅痕發呆,便故意晃了晃竹籃,"快嘗嘗,再不吃可要被太陽曬蔫了。"
醉夢熙低頭看着籃中青梅,晨露順着果殼滑到她手心裡,涼絲絲的。她忽然想起幼時跟着父親學字,先生說"俠"字從人從夾,是擔待與守護的意思。那時她隻想着仗劍天涯,此刻卻覺得,眼前這人袖口的草屑、竹籃裡的青梅,還有他說話時眼裡的光,似乎比江湖更讓人心動。她咬了口青梅,酸澀的汁水在舌尖炸開,卻忍不住彎起嘴角,連帶着鬓邊未束起的碎發都沾了笑意:"嗯,是夠酸,比去年你尋的還烈些。"
風過竹林,"系鈴"上的銀鈴與大風腰間玉佩的輕響混在一起,驚起遠處畫舫上傳來的琵琶聲,斷斷續續飄進滿庭花香裡。醉夢熙望着眼前少年被陽光鍍上金邊的輪廓,忽然覺得,或許這江南煙雨中的尋常日子,亦是俠女夢裡該有的江湖。
暮春的風裹着西湖水汽漫過醉府雕花窗棂時,八妹醉夢熙正于庭院中揮刀。月白勁裝下擺随旋身之勢揚起,如一朵将綻未綻的白梅,袖口銀線繡的狼頭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她足尖點地騰挪,佩刀"系鈴"劃破晨霧時,刀鞘末端三枚銀鈴忽然急響——原是她劈出"驚濤式"時,刀刃擦過廊下懸着的紫藤花串,淡紫色花瓣簌簌落了滿肩,驚得檐角灰鴿撲棱着翅膀掠過青磚地,爪尖帶起的露水正滴在她握刀的手背上。
"好俊的刀法!"
青石闆路上傳來竹籃碰撞的輕響。醉夢熙收刀轉身,見大風斜倚在月洞門框上,青灰色短打的肩線被陽光勾勒得分明。他腕間挎着的竹籃裡,野莓紫黑的果粒擠作一團,熟透的莓汁在籃底浸出暗痕,幾顆露珠順着果殼滾落,恰好滴在他挽起的袖口——那裡還留着前日鑽薔薇叢時被刺劃破的紅痕。
"又去北坡了?"醉夢熙挑眉,刀刃輕磕石桌上的銅香爐,銀鈴餘響未絕。她注意到他發間沾着半片楓葉,想必是抄近路穿過楓林時落上的。
大風咧嘴笑,露出虎牙,伸手将竹籃往石桌上一放:"你昨兒不是說想吃酸甜的?北坡那幾株野莓比西坡的梅子更潑辣些。"他說話時,指腹無意識摩挲着竹籃邊緣的毛刺,目光卻落在她汗濕的額發上——幾縷碎發黏在鬓邊,被風吹得貼住白皙的面頰,倒讓平日裡英氣的眉眼添了幾分女兒家的柔。
醉夢熙彎腰去撿滾到腳邊的野莓,指尖觸到果粒時忽覺微涼。她擡眼望向來人,見他喉結輕輕滾動,耳尖泛紅得像熟透的莓子,便故意将野莓湊到鼻尖輕嗅:"怎的每次尋果子都弄得這般狼狽?"話音未落,卻見他突然伸手,指尖擦過她鬓角——原是方才落的紫藤花瓣還黏在發間。
"你自己不也..."大風的聲音低了些,指腹蹭過她發絲時觸到微濕的汗意,"練刀總不愛束發,若在江湖上,這般模樣可是要被對手抓住破綻的。"他說着便從袖中摸出根銀簪,簪頭雕着匹騰躍的狼,正是去年她生辰時他尋銀匠打的。
醉夢熙看着銀簪上熟悉的狼紋,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想起前日在書鋪聽的說書,那說書人講俠女夜探王府時,發間銀飾反光壞了大事。此刻大風遞來的簪子在陽光下明明晃晃,她卻鬼使神差地側過頭,任他替自己将碎發别到耳後。銀簪插入發髻時,"系鈴"上的銀鈴與他腰間玉佩又輕輕撞了下,清響混着遠處畫舫的箫聲,驚得假山上的青苔都似抖了抖。
"其實..."醉夢熙忽然開口,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刀柄上的狼頭雕紋,"江湖也未必總打打殺殺。"她想起大姐說過,豹女的爪牙雖利,卻也愛曬着太陽舔毛。此刻大風指尖殘留的野莓汁液蹭在她衣袖上,暈開一小片紫痕,倒比書中寫的俠女夜行人更鮮活些。
大風正替她将散落的發絲繞到簪子上,聞言手一頓,擡眼望進她眼底。西湖的風穿過庭院,将竹籃裡野莓的甜香吹得滿院都是,其中混着她發間未散的汗水氣息,竟比醉府後園的薔薇更勾人。他忽然低笑一聲,将竹籃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嘗嘗這野莓夠不夠'闖蕩江湖'的滋味?若是酸掉牙,我便再去尋更甜的來。"
醉夢熙低頭看籃中紫黑的果粒,有顆莓子恰好裂了口,暗紅的汁液正緩緩滲出,像極了大風袖口未愈的傷口。她忽然覺得,或許比起書中寫的刀光劍影,這江南煙雨中帶着野莓酸甜的尋常日子,才是她心底真正想仗劍守護的江湖。
醉夢熙指尖剛觸到野莓微涼的果粒,忽聽東側月洞門傳來木屐叩地的脆響。原是五姐醉夢紅挎着竹簍經過,朱紅色軟緞裙擺在青石闆上掃出一道流霞般的光影。她眼角餘光瞥見石桌上的野莓,忽然停步笑彎了眼:"喲,哪來的'活雷鋒'給咱們八妹送果子?"說着便撚起一顆抛進嘴中,舌尖舔過指腹時,紫黑的莓汁在她指尖洇開,襯得那雙貓科特有的杏眼愈發狡黠。
大風耳尖本就泛紅,此刻被打趣得直往竹籃後躲,卻聽醉夢熙忽然揚眉接話:"五姐倒是來得巧,方才還想着去尋你讨些糖漬梅子呢。"她說話時将"系鈴"橫放在膝頭,烏木刀柄上的狼頭雕紋蹭過月白裙擺,驚得刀鞘鈴铛又輕輕晃了晃。醉夢紅見狀故意湊近,指尖點了點刀刃上的銀鈴:"瞧瞧這鈴铛,比七妹養的夜莺還會唱歌,莫不是大風弟特意尋來哄咱們俠女開心的?"
這話惹得大風手忙腳亂去理竹籃裡的野莓,卻不小心碰翻了半顆熟透的果子。紫黑的汁液濺在醉夢熙月白袖口,暈開的痕迹像極了她前日在畫舫上見過的晚霞。她望着那片污漬發怔時,忽覺手腕被輕輕一拉——大風已撕下腰間汗巾,蹲下身替她擦拭袖口。粗麻布巾子蹭過肌膚時帶着他獨有的皂角香,混着野莓甜膩的氣息,竟讓她想起幼時偷喝的桂花釀。
"五姐莫要打趣他。"醉夢熙忽然開口,目光落在大風後頸滲出的薄汗上,"他前日為尋這野莓,在北坡被荊棘劃了好幾道口子呢。"話音未落,便見醉夢紅誇張地捂住嘴:"哎喲,咱們大風弟真是癡心一片,比那話本裡的柳公子還會疼人。"她說着便搖着團扇往内院走,臨走前還抛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木屐聲漸漸消失在紫藤花架後。
庭院裡忽然靜得能聽見西湖水鳥的啼鳴。醉夢熙低頭看大風還在專注地擦着她袖口,汗巾邊緣磨得有些毛躁,恰好蹭過她腕間那顆淺褐色的痣。她想起七姐說過,狐女的媚術能勾人心魄,可此刻這笨手笨腳的少年,卻比任何幻術都讓她心慌。"好了,"她輕輕抽回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再擦下去,我這袖子怕是要被你搓破了。"
大風這才如夢初醒般擡頭,見她袖口的莓汁已淡成淺紫色的印子,倒像朵新開的鸢尾花。他慌忙将汗巾塞回腰間,卻不小心帶落了系在腰後的木雕哨子——那是去年他用西坡老梅樹的枝桠刻的,哨口還雕着匹仰頭嚎叫的狼。哨子落地時發出"叮"的輕響,驚得假山上的青苔都似顫了顫。
"這哨子..."醉夢熙彎腰拾起,指尖劃過狼頭粗糙的紋理,"你竟還帶着。"她記得這是他第一次送她的物件,那時她剛得到"系鈴",整日在庭院裡舞刀,是他偷偷刻了這狼哨,說吹起來能吓跑山林裡的惡獸。
大風接過哨子吹了聲,清越的哨音混着"系鈴"的餘響,驚起遠處畫舫上傳來的琴弦聲。他望着她鬓邊重新散落的碎發,忽然笑道:"自然要帶着,萬一哪天咱們俠女闖蕩江湖迷了路,我好吹着哨子去尋你。"
醉夢熙望着他眼裡映出的自己,月白衣衫上還沾着野莓的印記,鬓角碎發被汗水黏住,倒真像個剛從山林裡跑出的小狼崽。她忽然覺得,比起書中寫的仗劍天涯,或許這江南煙雨中帶着皂角香和野莓甜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守護的江湖。西湖的風再次吹過庭院,将"系鈴"的銀鈴聲與狼哨的清越混在一起,驚得竹籃裡的野莓都輕輕顫了顫,仿佛在應和這細碎的時光。
醉夢熙指尖摩挲着狼頭哨子粗糙的紋理,忽聽得西側月洞門傳來木盆碰撞的脆響。原是二姐醉夢甜挎着浸滿橙花的木盆經過,橙紅色的襦裙掃過青石闆,驚起幾瓣未落的紫藤花。她眼角瞥見石桌上的野莓,便将木盆往石墩上一放,指尖蘸着盆裡的花露,笑盈盈地撚起顆野莓:"呀,這果子紫得像七妹的披帛呢,可是大風弟從北坡尋來的?"
大風正低頭往竹籃裡撿野莓,聞言手一抖,竟将顆熟透的果子滾到了醉夢熙的靴邊。紫黑的汁液滲進月白靴面的針腳,像極了他前日在鐵匠鋪見着的淬火火星。他慌忙去拾,卻聽醉夢熙忽然輕笑出聲:"二姐怎的有空來這前院?莫不是又被燕子哥惹惱了?"她說着便将狼頭哨子系回大風腰間,指尖擦過他腰側時,觸到片微凸的疤痕——那是去年他替她擋馬蜂時留下的。
醉夢甜用沾着花露的指尖點了點大風的額頭,橙花的香氣混着野莓的甜膩在空氣中漾開:"哪像你們倆,一個舞刀弄槍像小狼崽,一個尋果子像護食的犬。"她說話時,木盆裡的橙花忽然順水流到盆沿,幾片花瓣沾在她腕間的銀镯上,倒讓那雙雞族特有的圓潤眼睛愈發靈動,"昨兒見你爹在書房抄《俠客行》,那紙上的墨香啊,比我泡的橙花水還清冽。"
大風耳尖泛紅,慌忙去整理竹籃裡的野莓,卻不小心碰倒了醉夢熙倚在石桌上的"系鈴"。烏木刀柄撞在青石上,刀鞘末端的銀鈴驟然急響,驚得假山上的灰雀撲棱着翅膀掠過湖面,爪尖帶起的水珠恰好落在醉夢甜的橙花發簪上。"瞧你這毛手毛腳的。"醉夢熙嗔怪着拾起佩刀,指尖卻在刀柄狼頭雕紋上輕輕摩挲——她想起今早練刀時,父親曾說"俠"字雖從刀,卻需先懂收鞘。
"我去廚房尋些蜜糖來。"大風忽然站起身,青灰色短打的下擺掃過石凳,驚起層薄灰。他走得匆忙,腰間的狼頭哨子與玉佩相撞,清響混着醉夢甜木盆裡的水聲,驚得遠處畫舫的橹聲都似頓了頓。醉夢熙望着他鑽進月洞門的背影,忽然覺得那背影比昨日在武館見着的俠客木雕像更讓人心安。
"你這狼崽啊,"醉夢甜忽然用沾着花露的帕子替她擦去鼻尖的薄汗,"刀光再亮,也得有懂收鞘的人在旁。"她說着便将木盆裡的橙花往醉夢熙懷裡一塞,濕潤的花瓣蹭過月白衣襟,驚得"系鈴"上的銀鈴又輕輕晃了晃,"昨兒見大風弟在市集替你尋刀穗,那挑揀的模樣,比我繡鴛鴦時還仔細。"
橙花的香氣裹着水汽漫進鼻腔,醉夢熙低頭看着懷中的花束,忽然想起七姐說過,狐女的幻術能化出千般美景,可此刻這帶着露水的橙花、石桌上的野莓,還有大風方才慌亂中掉落的草屑,卻比任何幻境都更真切。她伸手替醉夢甜摘下沾在發間的橙花,指尖觸到二姐微卷的發絲,忽然笑道:"二姐倒像個老母親,整日念叨這些。"
"你這小沒良心的。"醉夢甜笑着拍開她的手,木盆裡的水晃出幾滴,恰好落在竹籃邊緣的野莓上。紫黑的果粒沾了橙花露,在陽光下竟透出幾分暖紅,像極了大風方才泛紅的耳尖。醉夢熙望着庭院裡随風輕晃的紫藤花串,聽着遠處畫舫傳來的琵琶聲,忽然覺得,或許這江南煙雨中的尋常日子,本就是俠女夢裡最珍貴的江湖。
月洞門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大風提着釉陶蜜糖罐跑來時,青灰色短打已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他跑得太急,罐口的木塞都沒塞緊,琥珀色的蜜糖順着罐沿往下淌,在石闆路上畫出道黏膩的光。醉夢熙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模樣,忽然笑出聲,驚得"系鈴"上的銀鈴與他腰間的狼頭哨子同時輕響,在暮春的風裡織成支細碎的歌。
醉夢熙見大風捧着蜜糖罐跌跌撞撞跑來,釉陶罐沿的蜜糖在石闆上拖出黏亮的痕迹,驚得廊下晾曬的素色衣袂都似在輕笑。她伸手接過罐子時,指尖蹭到他掌心的蜜糖,黏膩的甜意順着指縫蔓延,倒讓"系鈴"刀柄上的狼頭雕紋都沾了暖光。大風慌忙用袖口去擦汗,青灰色短打蹭過嘴角時,竟抹上道琥珀色的糖漬,像隻偷喝蜜的犬崽。
"慢些跑,又沒人跟你搶。"醉夢熙取過木勺舀蜜糖,銀勺碰撞釉陶的輕響混着"系鈴"的餘韻,驚得假山上的青苔都抖落幾滴晨露。她将野莓浸進蜜糖時,紫黑的果粒裹上琥珀色光澤,在竹籃裡像堆被陽光烤暖的寶石。忽然聽得東側月洞門傳來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原是三姐醉夢艾抱着賬本經過,豆綠色襦裙掃過青石闆,驚起幾瓣早謝的紫藤。
"喲,這野莓配蜜糖,可是要甜煞人了。"醉夢艾将賬本往石桌上一放,指尖點了點竹籃邊緣的糖漬,"昨兒見你爹在書房寫'俠骨柔腸',倒像給你們倆量身定做的詞。"她說着便從袖中摸出枚木雕兔哨,哨口還纏着圈翠綠的絲縧——那是蘇晚凝用商船帶回的南洋木料刻的,此刻正被她抛給大風,"替我帶給二寶吧,虎妞小葵說他又在爬樹掏鳥窩了。"
大風接過兔哨時,指腹觸到溫潤的木紋,忽然想起去年醉夢熙練刀時,曾用這哨音當節拍。他将兔哨系在腰間,狼頭哨與兔哨相碰發出清響,驚得遠處畫舫的橹工都停了動作。醉夢熙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模樣,忽然用木勺舀起顆裹滿蜜糖的野莓,遞到他唇邊:"嘗嘗?北坡的野性子,配了蜜糖倒也溫順些。"
蜜糖順着野莓裂口才溢出,大風張口時不慎蹭到她指尖,甜膩的觸感讓他猛地後退半步,卻撞翻了石凳上的橙花束。浸着花露的橙瓣滾到醉夢熙靴邊,與月白靴面上的莓汁印子相映成趣。"瞧你這笨手笨腳的。"她彎腰去拾橙花,發間銀簪上的狼頭恰好劃過陽光,在石闆上投下道晃動的影,"前兒在兵器鋪見着副狼齒護腕,倒像給你定做的。"
大風蹲下身幫她撿花,指尖觸到濕潤的花瓣時,忽然想起今早路過鐵匠鋪,見那護腕的狼齒雕紋與"系鈴"刀柄如出一轍。他正想開口,卻聽醉夢艾輕咳兩聲:"方才路過賬房,見聶少凱差人送了豹皮箭囊來,大姐正嫌那皮子太硬呢。"她說着便翻開賬本,豆綠色衣袖拂過石桌時,驚得竹籃裡的野莓都輕輕顫了顫。
西湖的風裹着蜜糖甜香漫過庭院,将"系鈴"的銀鈴聲、狼頭哨的清越、兔哨的脆響織成片。醉夢熙望着大風鬓邊被汗水黏住的碎發,忽然覺得這江南煙雨中的尋常日子,遠比話本裡的江湖更讓人心動。她用木勺将最後顆野莓浸進蜜糖,紫黑果粒在琥珀色光澤裡流轉,像極了大風此刻眼中映出的自己——月白衣衫沾着莓汁與糖漬,鬓角碎發亂如小狼崽,卻偏偏在眉眼間漾着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其實..."大風忽然開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狼頭哨的紋理,"若你真要闖蕩江湖,我便...便做那跟在你身後背刀鞘的人。"他說話時,腰間的兔哨與玉佩相撞,清響混着遠處畫舫的琵琶聲,驚得竹籃裡的野莓都滲出幾滴甜汁,在蜜糖裡化開片暖紅。醉夢熙握着木勺的手微微一頓,忽然覺得,或許這沾滿蜜糖與莓汁的江南庭院,早已是她心中最想守護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