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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07 理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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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如,這位身着素蘭色衣衫的本源鼠女,正與青梅竹馬的戀人洛君一同理書,見他将歪斜的書架逐格扶正,忽有一片枯葉自翻卷的書頁間飄落,恰如他們相依相伴的歲月裡,那些無聲卻溫柔的時光碎片。

素蘭衣衫的本源鼠女覓如,正與青梅竹馬的洛君并坐理書,他将歪斜的書架逐格歸正,忽有枯葉自翻卷的書頁間簌簌飄落,恰如兩人相伴歲月裡,那些無需言說便已落進心底的溫軟時光。

暮春時節,盛世江南平陽宛城的西子湖畔籠着一層淡煙輕霧。覓府大宅後院的書齋臨湖而建,雕花窗棂半敞着,将湖面碧波與岸邊依依垂柳攬入室内。案頭博山爐裡焚着蘇合香,青煙如絲縷般袅袅升騰,與窗外透進的天光交融,在青磚地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

覓如跪坐在臨窗的錦墊上,素蘭色的襦裙下擺鋪展如一朵靜開的蘭草。她本是本源鼠女,生得一雙烏溜溜的杏眼,睫毛纖長如蝶翼,此刻正微微低垂着,注視着手中一卷線裝古籍。那衣衫是杭綢所制,色如雨後初霁的湖面,領口與袖口繡着細密的纏枝蘭花紋,随着她擡手翻書的動作,衣料間流動着柔和的光澤。她性子素來沉靜,指尖拂過書頁時輕得仿佛怕驚擾了墨香,唇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似是沉浸在書中字句裡,又似是因身旁人的存在而心生暖意。

“這格書架總愛歪,前日才扶過的。”清朗的男聲自身側響起。洛君立在書架前,一身月白色直裰,腰間系着墨色蹀躞帶,墜着一枚羊脂玉雙魚佩。他生得眉目俊朗,鼻梁高挺,一雙眼睛笑起來時會彎成好看的弧度,此刻正微微蹙着眉,打量着面前微微傾斜的梨木書架。作為覓如青梅竹馬的戀人,他自小在這醉府出入,性子爽朗又帶着幾分細心,見不得物件歪斜。說罷,他俯下身,雙手握住書架最下層的橫梁,手臂微用力,将那歪斜的木架緩緩扶正。木質結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書齋裡格外清晰。

覓如聞聲擡眼,目光落在洛君專注的側臉上。陽光透過窗紗,在他發梢鍍上一層金邊,連額前幾縷散落的碎發都看得真切。她心中微動,似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悄然化開,便放下手中書卷,輕聲道:“許是這幾日春雨連綿,木頭發脹了些。”她的聲音軟糯,帶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溫軟,“我去取個木楔子來墊墊?”

洛君搖頭,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轉頭看向她時,眉眼間已染上笑意:“不打緊,左右我力氣比你大些。”他說着,伸手去取書架上層一本略顯陳舊的典籍,指腹剛觸到書脊,忽有一片枯黃的槐樹葉從書頁間輕飄飄地滑落。那葉子邊緣已有些卷曲,葉脈清晰可見,不知何時夾在了書裡,許是去年秋天風吹進窗時落下的。

枯葉打着旋兒,最終落在覓如膝頭的書頁上。她下意識地伸手拾起,指尖觸到葉面的粗糙紋理,眸光微怔。洛君也瞧見了,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目光落在那片枯葉上,笑道:“倒像是從哪首詩裡飛出來的。”

覓如捏着那片葉子,看着它在掌心輕輕顫動,心中忽然泛起一陣莫名的暖意。她想起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時節,他們在槐樹下追逐嬉戲,那時洛君還是個穿着開裆褲的少年,會把剛摘下的槐花塞進她手裡。歲月悄無聲息地流淌,如今他已長成挺拔的青年,而他們依舊相伴在這書齋裡,做着最尋常的瑣事。“你瞧,”她将葉子遞到洛君面前,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它倒像個偷藏心事的過客,在書裡睡了一整個冬天。”

洛君接過那片枯葉,指尖與她的指尖不經意地相觸,兩人皆是一怔,随即相視一笑。他将葉子輕輕放在案頭,目光落在覓如素蘭色的衣袖上,見那袖口被窗外的風微微吹動,像是一隻想要振翅的蝶。“許是去年秋天你在這裡看書時,風偷偷送進來的。”他低聲道,語氣裡帶着幾分調侃,又有幾分真切的柔意,“就像我那時總借着送點心的由頭,偷偷看你讀書的模樣。”

覓如臉頰微熱,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卻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她低下頭,重新拿起書卷,目光卻有些渙散,落在書頁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心中卻像被什麼填滿了,是這滿室的書香,是窗外的湖光柳色,更是身旁這人眉眼間的笑意。那片飄落的枯葉,如同一個溫柔的注腳,将他們相伴的時光,悄悄縫進了這平凡瑣碎的日常裡。

窗外柳絲拂過窗棂,将細碎的陰影篩在洛君月白的衣擺上。他望着案頭那片枯葉,忽然伸手從筆洗裡取了支狼毫,指尖撚起一錠徽墨在硯台裡緩緩研磨。墨香混着蘇合香在暖風中漾開,覓如見他垂眸時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弧影,素蘭色衣袖随他動作輕掃過硯台邊緣,袖口纏枝蘭的銀線繡紋在天光下明明滅滅。

“去年秋日你在槐樹下讀《詩經》,風把葉子卷進書頁時,”洛君忽然停住研磨的動作,墨錠在硯池裡劃出一聲輕響,“你說‘蒹葭蒼蒼’這句該配片落葉才應景。”他說着擡眼,眸光落在覓如膝頭攤開的《楚辭》上,那書頁邊角還留着她去年用朱砂點染的梅痕。

覓如指尖摩挲着枯葉邊緣的細齒,想起那日洛君蹲在槐樹下撿了滿捧黃葉,非要挑出最完整的一片夾進她書裡。此刻他腕間那串青梅核磨成的手串正輕輕晃着——那是他們十歲時在後園埋的青梅,次年春天竟從土裡鑽出嫩芽,他便将核兒串了送她,說要“種出個春天來”。

“那時你把葉子夾在《秦風》裡,”覓如忽然輕笑出聲,伸手取過他磨好的墨汁,筆尖在枯葉背面輕掃,“如今倒自己跑到《九歌》裡來了。”她垂首作畫時,發間銀質的鼠形簪子微微晃動,那是洛君用第一筆束脩錢請銀匠打的,簪頭還嵌着粒小米粒大的夜明珠,此刻在陰影裡泛着幽微的光。

洛君湊過來看她筆下的紋路,鼻尖幾乎蹭到她發頂的螺髻。他見她用細筆在葉背勾出兩隻交纏的鼠爪,爪尖還握着顆米粒大的梅花,便低笑出聲:“怎的畫起咱們的老本行?”話音未落,窗外忽然掠過道橙黃色的影子,伴随着清脆的竹闆聲——是二姐醉夢甜挎着食盒路過,橙色的襦裙下擺沾着幾點面粉,想必是剛從廚房出來。

“六妹妹屋裡的桂花糕該熟了!”醉夢甜隔着窗棂揚聲喊,頭上雞毛绾的發飾随着動作顫巍巍的,“洛哥兒快些催她來吃,再晚可要被虎妞小葵搶光了!”話音未落,遠處果然傳來孩童笑鬧聲,夾雜着虎妞小葵亮橙色的身影,她正追着二寶在假山間跑,手裡還揮着根木棍當長槍。

覓如聞言擡頭,正看見洛君望着窗外的笑意。他耳尖微微泛紅,伸手替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鬓發,指腹擦過她耳垂時帶着微涼的觸感。“你且畫完這葉子,”他低聲道,目光落在她素蘭色衣袖上沾的一點墨痕,“我去前院替你擋擋虎妞——她昨兒還說要拿你的發簪去喂雞呢。”

話音未落,窗外忽然飄來陣柳絮,正落在覓如筆下的枯葉上。她望着那片雪白的絮子,忽然想起今早路過前院時,看見大姐醉夢香正揪着聶少凱的袖子嗔怪,黃色的豹紋披帛掃過石桌上的茶盞;三姐醉夢艾蹲在花圃裡給兔子喂菜葉,綠色的裙角沾了泥點,蘇晚凝正拿着帕子替她擦手。這醉府的日子就像此刻書齋裡的光影,明明滅滅間全是瑣碎的暖,連這片偶然飄落的枯葉,都藏着說不盡的舊時光。

洛君已起身往門口走,月白的直裰在門框間劃出道流暢的弧線。覓如忽然輕聲喚住他,将畫好的枯葉舉到唇邊吹了吹,墨色的鼠爪在葉背上泛着溫潤的光。“洛君,”她望着他轉身時驚起的梁間燕,忽然笑道,“你說這葉子要是夾在《上林賦》裡,會不會遇見去年那隻銜梅花的雀兒?”

洛君聞言回頭,陽光正照在他眼角的笑紋上,将他眸中的暖意映得透亮。他沒說話,隻擡手晃了晃腕間的青梅核手串,那串珠子碰撞出細碎的聲響,如同許多年前槐樹下,他們埋在土裡的秘密正悄悄發芽。書齋外傳來醉夢甜催促的笑聲,夾雜着湖面畫舫的欸乃聲,而案頭那片枯葉上,兩隻墨色的鼠爪正緊緊握着顆永不凋零的梅花。

洛君剛走到門口,忽聽得窗外“撲棱”一聲響,一隻灰雀撞在窗紙上,将栖在竹簾上的露珠震落。覓如握着枯葉擡頭時,正見那雀兒歪着腦袋往書齋裡瞧,爪子上還沾着點嫣紅——竟是銜着瓣未謝的薔薇。她想起今早路過前院時,七妹醉夢紫正揪着納蘭京的衣袖撒嬌,紫色的狐尾掃過薔薇架,驚得那公子哥金鑲玉的腰帶叮當亂響。

“這雀兒倒像八妹的性子。”洛君折回案邊,月白袖口拂過硯台時帶起片墨霧,“去年她偷拿聶少凱的弓箭射柳梢,箭羽還挂在你晾着的素蘭裙上呢。”他說着伸手去逗窗台上的灰雀,腕間青梅核手串撞在木棂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倒把那雀兒驚得振翅飛去,花瓣悠悠落在覓如發間。

覓如伸手取下薔薇瓣,指尖觸到瓣上的露水,忽想起昨日在廚房撞見二姐醉夢甜往燕子嚴的食盒裡塞桂花糕,橙色的圍裙上沾着面粉,耳尖卻紅得像熟透的柑子。此刻窗外傳來五姐醉夢紅的笑罵聲,她穿着惹眼的紅裙追着馮廣坪跑,貓尾巴豎得老高,發間金步搖晃出一片碎光。

“你瞧這花瓣。”覓如将薔薇瓣覆在枯葉的鼠爪畫上,墨色與嫣紅相映,倒像是鼠兒捧着朵花,“前兒九妹還說,等覓兩哥哥從漕運回來,要在湖裡放蓮花燈。”她說話時,素蘭衣袖滑下寸許,露出腕間用槐樹皮編的手環——那是洛君十二歲時編的,如今雖已泛出深褐,卻還纏着根她掉落的發絲。

洛君忽然蹲下身,從書架底層摸出個桐木匣子。匣子打開時飄出陣陳香,裡頭整整齊齊碼着一疊信箋,每張箋角都用朱砂畫着隻小老鼠。“你瞧這封,”他撚起張泛黃的紙,上面是孩童般歪扭的字迹,“七歲那年你偷塞給我的,說‘往後我幫你偷糖吃’。”陽光透過窗棂照在信箋上,将紙背暈染出淡淡的光影,像極了那年她躲在槐樹後,素蘭裙擺被風吹起的模樣。

覓如臉頰發燙,伸手想搶匣子,卻被洛君笑着躲開。他退到書架旁,月白衣擺掃過扶正的木架,忽有粒去年的槐豆從架頂滾落,“咚”地砸在枯葉上。兩人皆是一怔,随即笑出聲來。洛君望着覓如發間未取下的薔薇瓣,忽然想起今早路過花園,看見三姐醉夢艾蹲在兔籠前,綠色裙角沾着草屑,蘇晚凝正替她别上支新摘的白玉蘭。

“這匣子該換個大的了。”洛君将信箋放回匣中,指尖在匣底摩挲着塊淺凹——那是他十六歲時刻的“覓”字,刻到一半被大姐醉夢香撞見,黃豹紋披帛卷着他的手腕笑罵“毛頭小子不知羞”。此刻窗外傳來八妹醉夢熙練劍的呼喝聲,她穿着白色勁裝在石子路上騰躍,大風哥舉着木盾在一旁憨笑,盾牌邊緣還留着去年被她砍出的豁口。

覓如接過洛君遞來的匣子,指尖觸到那處“覓”字刻痕,忽然想起昨夜燈下,看見四姐醉夢青替書生何童研墨,青色的蛇紋披帛垂在硯邊,何童筆下的《滕王閣序》正寫到“落霞與孤鹜齊飛”。她低頭看着匣中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箋,忽然覺得這醉府的日子就像眼前的光影,看似瑣碎,卻在每處縫隙裡都嵌着溫軟的光陰。

“洛君,”覓如忽然擡頭,見他正望着窗外淺笑,月白的身影被陽光鍍上金邊,“你說等槐樹再開花時,咱們把這些信箋埋在樹下好不好?”她說話時,素蘭衣袖上的纏枝蘭紋輕輕晃動,像要從衣料上飛出來,落進窗外那片盛着蟬鳴與笑語的江南春光裡。

洛君轉身時,恰好有縷柳絮飄進書齋,落在他發間。他沒去拂,隻笑着接過覓如手中的匣子,指尖在她手背輕輕一蹭。“好啊,”他望着她烏溜溜的杏眼,聲音裡浸着蜜般的甜,“就埋在咱們埋青梅核的地方,等來年長出棵會講故事的樹來。”話音未落,窗外傳來虎妞小葵的大喊,她亮橙色的身影撞開院門,手裡舉着半塊啃剩的桂花糕,身後跟着跑得氣喘籲籲的二寶,手裡還攥着根剛折的柳條。

書齋裡的蘇合香仍在袅袅升騰,與墨香、花香混在一處。覓如望着洛君發間的柳絮,忽然覺得這平凡的日子就像那片飄落的枯葉,看似尋常,卻在脈絡深處藏着說不盡的故事。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在這盛世江南的晨光裡,随着書頁間的枯葉與薔薇,悄悄舒展成最溫柔的模樣。

洛君話音剛落,虎妞小葵已撞開書齋的雕花門,亮橙色的虎頭兜帽歪在一邊,手裡的桂花糕碎屑簌簌落在青磚地上。她身後的二寶舉着柳條喊“姐姐慢些”,卻被門檻絆得一個趔趄,頭上的瓜皮帽滾到覓如腳邊。覓如彎腰拾帽時,素蘭裙擺掃過地上的枯葉,那片畫着鼠爪的槐葉忽然被風卷起,輕飄飄落在虎妞小葵的兜帽上。

“呀!是會飛的老鼠!”虎妞小葵仰頭去看,兜帽上的金線虎頭随着動作晃悠,倒把洛君逗得直笑。他伸手替小丫頭取下枯葉,指尖蹭到她沾着糖霜的臉頰:“又偷二姐的點心了?瞧這嘴角的桂花屑。”小葵吐了吐舌頭,忽然瞥見案頭的桐木匣子,橙黃色的虎紋衣袖“呼”地掃過桌面,差點撞翻博山爐。“這匣子裡是不是藏着糖?”她趴在匣子上嗅了嗅,鼻尖幾乎碰到那道“覓”字刻痕。

覓如剛想阻攔,卻見洛君從匣底摸出顆蜜漬青梅。那梅子用荷葉包着,碧綠的葉片上還凝着水珠。“去年夏天你偷爬樹摘梅子,”他剝開荷葉遞到小葵手裡,月白衣袖拂過她亂翹的虎耳,“結果摔進荷塘,把九妹的粉色魚尾紗裙都勾破了。”小葵啃着梅子瞪圓眼睛,腮幫子鼓得像隻小倉鼠,逗得二寶在一旁直樂,頭上的瓜皮帽又歪到了後腦勺。

窗外忽然傳來五姐醉夢紅的笑罵聲,她穿着 fiery 的紅裙追着馮廣坪跑過回廊,貓尾巴卷着半塊麥芽糖,發間金步搖甩出的碎光驚飛了檐下的燕子。“洛哥兒快幫我攔攔他!”醉夢紅的聲音帶着嗔怪,卻在看見書齋裡的人時噗嗤笑出聲,“喲,小葵又來讨糖吃了?”她說着抛來顆杏仁酥,橙色的糖紙在空中劃出道弧線,恰好落在覓如膝頭。

覓如捏着糖紙,忽然想起今早路過前院,看見大姐醉夢香揪着聶少凱的耳朵往屋裡拖,黃色的豹紋披帛掃過石桌上的棋局,驚得那地主家公子的玉扳指“當啷”掉進茶盞。而三姐醉夢艾正蹲在兔籠前,綠色的裙角沾着苜蓿草汁,蘇晚凝舉着油紙傘替她遮蔭,傘骨上還挂着昨晚雨後的露珠。

“該去前院幫二姐擺茶了。”洛君替虎妞小葵理正兜帽,指尖蹭掉她鼻尖的糖霜,“再不去,燕子嚴哥哥熬的綠豆沙可要被八妹搶光了。”小葵聞言立刻蹦起來,拉着二寶就往門外跑,橙黃色的身影撞翻了門口的青瓷花觚,裡頭插着的幾枝薔薇滾落在地。覓如彎腰去拾,素蘭衣袖拂過花瓣時,忽然看見花莖上纏着根銀線——那是六姐醉夢蘭常用來繡荷包的冰蠶絲。

“這線倒像六姐的手藝。”洛君拾起薔薇,指尖捏着那根銀線,忽然想起上個月在市集,看見醉夢蘭蹲在繡攤前挑絲線,藍色的鼠尾垂在地上掃來掃去,南宮潤站在一旁替她舉着遮陽傘,玉冠上的流蘇随着動作輕輕晃動。他将薔薇别在覓如發間,青梅核手串撞在她耳畔,發出細碎的聲響,倒比九妹醉夢泠藏在水袖裡的珍珠鈴铛還要清脆。

書齋外傳來八妹醉夢熙練劍的呼喝,她白色的勁裝在日光下翻飛,大風哥舉着木盾跟在身後,盾牌上新添的劍痕還透着木屑的清香。覓如望着洛君替她别花的手,忽然想起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暮春,他蹲在槐樹下替她捉蝴蝶,結果自己摔了個屁股墩,卻把蝴蝶籠在掌心給她看,掌心的汗濕了蝶翼,倒像落了片晚霞。

“洛君,”覓如忽然握住他的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筆留下的痕迹,“你說等秋天槐樹落葉時,咱們把畫了鼠爪的葉子夾進《詩經》裡好不好?就夾在‘青青子衿’那一頁。”她說話時,素蘭衣袖上的纏枝蘭紋被風掀起,像要飛到窗外的湖面上,與那些随波蕩漾的柳絮作伴。

洛君低頭看她,見她烏溜溜的杏眼裡映着書齋的光影,發間的薔薇正沾着她鬓角的汗珠。他沒說話,隻笑着抽回手,從書架上取下那本《詩經》。書頁翻開時,去年夾在裡頭的合歡花簌簌落下,恰好蓋在那片畫着鼠爪的枯葉上。而窗外的西子湖畔,畫舫正搖過垂楊岸,欸乃聲裡傳來二姐醉夢甜的吆喝,說新熬的綠豆沙裡加了七妹醉夢紫采的薔薇蜜。

博山爐裡的蘇合香仍在袅袅升騰,與墨香、花香、還有遠處飄來的綠豆沙甜香混在一處。覓如望着洛君将枯葉小心翼翼夾進書頁,月白的指尖劃過“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字樣,忽然覺得這平凡的日子就像眼前的書卷,每一頁都藏着細碎的溫柔,而他們的故事,正随着書頁間的枯葉與薔薇,在這盛世江南的春光裡,悄悄釀成最甜的蜜。

洛君将枯葉夾進《詩經》時,窗外忽然飄來陣細碎的銀鈴聲。覓如擡眼望去,正見九妹醉夢泠提着裙擺跑過回廊,粉紅色的魚尾紗裙在石闆路上掃出淡淡的水痕,發間串着的珍珠流蘇随着跑動叮咚作響——她剛從湖裡上來,發梢還滴着水,身後跟着拎着漁網的覓兩哥哥,青布衣衫上沾着水草,卻笑得眉眼彎彎。

“四姐姐又在教何童哥哥畫蛇呢!”醉夢泠扒着書齋門框喘氣,魚尾裙角的水珠落在青磚上,暈開朵朵淺痕,“那蛇盤在硯台裡,吓得何童哥哥把墨汁潑了滿桌!”話音未落,遠處果然傳來四姐醉夢青的笑罵聲,青色的蛇紋披帛從窗前掠過,何童書生的青衫下擺還沾着片墨迹,像極了硯台裡遊動的墨蛇。

覓如望着醉夢泠發間晃動的珍珠,忽然想起去年冬日,這九妹裹着粉紅色的狐裘蹲在冰面上,非要教覓兩哥哥學魚躍,結果自己摔了個屁股墩,珍珠耳墜掉進冰窟窿裡,還是洛君趴在冰上用竹竿撈了半天才找回來。此刻洛君已合上書卷,月白袖口拂過書脊時,驚起兩隻藏在書頁間的小書蟲,在陽光裡振翅飛去。

“該去前院幫二姐篩綠豆了。”洛君伸手替覓如取下發間的薔薇,花瓣上的露珠恰好落在她素蘭衣袖的纏枝蘭紋上,“昨兒燕子嚴哥哥說要做新樣的豆沙餡,讓你去嘗嘗甜度。”他說話時,腕間的青梅核手串輕輕晃了晃,那串珠子被歲月磨得發亮,隐約能看見當年他用小刀刻下的歪扭小字。

覓如剛起身,忽聽得屋頂傳來“咚”的聲響。兩人擡頭望去,正見八妹醉夢熙踩着屋瓦飛躍而過,白色勁裝的下擺掃過檐角風鈴,發出一串清越的響聲。她身後跟着大風哥,舉着木盾跑得氣喘籲籲,盾牌邊緣的新豁口在日光下閃着光——想必是剛才練劍時又被醉夢熙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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