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如蹲在溪畔掐下幾株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指尖翻飛間編出兩枚草戒,轉頭便将其中一枚套上洛君的無名指——那少年還握着剛折的柳枝,墨色衣袖拂過青草地,唇角笑意比溪中碎金般的陽光更暖,一如他們從總角時光延續至今的默契,無需言語,隻消這草戒繞指,便知是歲月裡最素淨的情長。
覓如蹲在開滿野菊的坡地上,素蘭色衣袂拂過帶露的草尖,指尖靈巧地将狗尾巴草編作環狀,輕輕套上洛君伸來的指尖——那少年腕間還纏着她前日系的青縧,墨發被山風拂起時,眼尾笑意與溪澗波光相映,恰似當年在槐樹下初次交換草戒時,那份未被歲月磨淺的青梅情長。
暮春時節的西子湖畔籠着層薄紗般的霧霭,碧色柳絲垂落時沾了湖面碎玉似的漣漪。覓如蹲在溪畔青石闆上,素蘭色襦裙下擺掃過叢生的三葉草,裙角繡着的纏枝蘭紋樣被水汽洇得愈發清淺。她指尖捏着幾株狗尾巴草,絨毛在晨光裡泛着銀白,忽而擡眼望向身側少年——洛君斜倚着歪脖子柳樹,月白錦袍袖口挽至小臂,腕間松松纏着截藕荷色汗巾,正是她前日替他拭汗時落下的。
“你瞧這草穗子,生得倒比去年蓬松。”覓如話音未落,指尖已将草莖挽出個環,狗尾巴草的絨毛在指縫間輕輕顫動,“去年編的那枚早枯了,今日得換個新的。”她垂着眼睫,長睫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陰影,素蘭色衣袂随着動作滑落半寸,露出腕間淺淡的月牙形胎記。
洛君低笑一聲,随手折下根帶葉的柳枝,柳葉在他指間轉得飛旋:“怎的突然想起編這個?”他說着俯身湊近,墨發拂過覓如鬓角,能看清她耳尖泛起的薄紅。溪水裡遊過尾紅鯉,驚散了水面浮着的櫻花瓣,恰有一瓣粘在覓如發間,洛君伸手替她取下,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耳垂時,她像受驚的小獸般縮了縮脖子。
“前日見你無名指上有道淺印子,”覓如将編好的草戒舉到眼前端詳,草莖交錯處透着細密的光,“許是練劍磨的,戴個草戒擋擋風。”她話音剛落,便捉住洛君的手,将草戒輕輕套上他無名指——那指節因常年握劍生着薄繭,卻在她觸及時微微蜷了蜷。
洛君望着指尖毛茸茸的草戒,又擡眼看覓如。她素蘭色衣服領口沾了點草屑,鼻尖沁着細汗,編草時咬着下唇的習慣還和幼時一般。他忽的想起多年前槐樹下,她也是這樣紅着臉将草戒塞給他,那時她袖口還沾着爬樹蹭的泥印。此刻溪風送來遠處畫舫的琵琶聲,他指尖微動,反握住覓如的手,觸到她掌心同樣因編草磨出的紅痕:“你這戒指編得這般松,仔細風一吹就跑了。”
覓如掙了掙手沒掙脫,便低頭去看他指間的草戒:“才不會,我用了三股草莖編的,牢得很。”她嘴上逞強,耳根卻紅得快要滴血,眼角餘光瞥見洛君腕間的藕荷色汗巾,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袖中掏出個青布小包,“昨日新做的桂花糖糕,你嘗嘗……”
話未說完,洛君已捏起塊糖糕放入口中,甜香混着桂花氣息在唇齒間散開。他望着覓如素蘭色衣袂上沾的草汁,忽的伸手将她鬓邊碎發别到耳後,指腹擦過她臉頰時,觸到那處細膩的肌膚:“下次編草戒,該戴副薄紗手套,仔細紮了手。”
溪水裡的紅鯉又打了個旋,攪碎了岸邊兩人的倒影。覓如望着洛君指尖那枚毛茸茸的草戒,見他正用另隻手小心翼翼護着,生怕碰壞了似的,心裡忽然像落了顆蜜餞,甜得泛開漣漪。遠處醉府的飛檐在煙柳中若隐若現,黃莺在柳梢啼了兩聲,她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春天,原是連風都帶着草木與蜜糖的香氣。
野菊坡的風裹着細碎花香掠過耳畔時,覓如正用指甲掐斷狗尾巴草的莖稈。素蘭色衣袂掃過帶露的草尖,将晨霧凝成的水珠沾在裙擺繡的纏枝蓮上,那青色絲線遇了水汽,竟洇出幾分水墨般的暈染。她垂眸時,發間銀質的鼠形簪子輕輕晃動,簪尾綴着的珍珠恰好蹭過洛君遞來的青瓷水盂。
“這坡上的草穗子倒比溪畔的更蓬松些。”洛君蹲在她身側,月白錦袍下擺浸在半人高的野菊叢裡,腕間青縧随動作滑到手肘,露出内側淺淡的牙印——那是三年前她被野狗追時情急之下咬的,此刻在山光裡泛着淡粉。他指尖撚起株狗尾巴草,絨毛在陽光下像團碎雪,忽然湊到覓如鼻尖輕晃:“瞧,這穗子上還沾着蝴蝶翅膀的金粉。”
覓如被逗得偏過頭,素蘭色衣袖蹭過他手背,觸到他腕間青縧的穗子。那是上月她替他包紮箭傷時,随手解下的裙帶改的,此刻被山風一吹,青縧末端的流蘇掃過野菊金黃的花盤。她忽然想起今早出門時,六姐醉夢蘭隔着窗棂笑她:“又去編草戒?當心洛郎的手指要被草毛刺成篩子。”當時她紅着臉把繡花繃子砸過去,卻在轉身時偷偷摸了摸袖中藏着的草莖。
“你看這環編得可還合手?”覓如将編好的草戒舉到洛君眼前,三股草莖交錯成細密的紋路,絨毛在指環内側形成柔軟的襯墊。她說話時,山風掀起她額前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那裡有塊淡褐色的小痣,像落了粒炒香的芝麻。洛君忽然伸手替她按住發梢,指腹觸到她微涼的肌膚時,她像受驚的小獸般瑟縮了下,草戒險些從指尖滑落。
“比去年那枚緊實多了。”洛君攤開手掌,任由她将草戒套上無名指。那指節因常年練劍生着薄繭,卻在觸到她指尖時微微蜷起,“昨日去書鋪,見個老學究戴着赤金戒指,倒不如你這草戒襯手。”他說着晃了晃手指,狗尾巴草的絨毛在陽光下泛着銀光,恰好與他腰間玉佩的穗子相映。
覓如盯着他指尖的草戒,見絨毛勾住了他袖口的線頭,忙伸手去解:“金戒指哪有這草戒鮮活,過幾日枯了便扔了,再編新的就是。”她嘴上說得随意,指尖卻格外輕柔,生怕扯壞了他月白錦袍的針腳。忽然想起幼時在槐樹下,他也是這樣由着她把草戒套滿整隻手,結果跑跳時弄丢了好幾枚,害她蹲在樹下哭了半宿。
“若總是編新的,”洛君忽然握住她解線頭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因編草磨出的薄繭,“你的指尖該生出草刺了。”他說話時,山風送來遠處寺院的鐘聲,驚起坡後竹林一陣簌簌響動。覓如擡眼望他,見他墨發被風吹得淩亂,幾縷碎發貼在汗濕的額角,眼尾那點笑意卻比坡上開得最盛的野菊還要明亮。
她忽然掙開手,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野菊的花粉沾在紙包邊緣,拆開時露出兩塊菱形的綠豆糕:“今早廚房新做的,拌了薄荷蜜。”話音未落,洛君已捏起一塊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混着草葉氣息在唇齒間散開。他望着覓如素蘭色衣襟上沾的草汁,忽的伸手替她摘去發間的野菊,花瓣落下時,恰好掉在她手心裡的綠豆糕上。
坡下溪澗傳來浣衣女的歌聲,調子被山風揉得細碎。覓如望着洛君指尖那枚毛茸茸的草戒,見他正小心翼翼地用另隻手護着,生怕碰掉了絨毛,心裡忽然像被野菊蜜浸透了般,甜得連指尖都微微發顫。遠處醉府的飛檐在煙岚中若隐若現,有隻花蝴蝶繞着他們打轉,最終停在覓如素蘭色衣袖的纏枝蓮上,翅膀上的金粉,恰好落進洛君眼中的笑意裡。
野菊坡的日頭漸漸爬高,将草葉上的露水蒸成薄薄霧霭。覓如編草時垂着的睫毛上凝了顆水珠,随着眨眼的動作顫巍巍落下,砸在素蘭色裙擺新沾的草漬上。洛君忽然伸手扯過她腕間的細絹,那是上月她用織錯的素蘭色邊角料縫的,絹角繡着隻歪歪扭扭的小老鼠,此刻被他卷成小團,輕輕按在她冒汗的額角。
“這草戒編得越發精巧了。”他指尖摩挲着指環内側交錯的草莖,絨毛癢得指腹發麻,“前日在市集見個賣絨花的貨郎,那兔子絨花倒不如你這草穗子鮮活。”說話間山風卷過坡頂,将他墨發吹得遮住左眼,露出的右眼尾笑紋裡仿佛盛着溪澗陽光,恰好映見覓如耳尖又泛起的薄紅。
覓如被他按額頭的動作弄得不自在,往旁邊挪了半寸,素蘭色衣袖蹭過野菊叢,帶下幾片金黃花瓣。她想起今早出門前,八妹醉夢熙扛着木劍從走廊跑過,見她往袖裡塞草莖便咋舌:“六姐又去編草環?昨兒我見洛郎練劍時,草戒還挂在劍柄上晃呢。”當時她拿繡花針戳了戳繃子,心裡卻像被野蜂蜇了下,甜絲絲地發癢。
“你且伸着手,”她将另一枚草戒套上自己無名指,兩指并在一起比了比,“瞧,這回編的大小竟分毫不差。”狗尾巴草的絨毛在兩人指尖相觸處微微起伏,洛君腕間青縧的流蘇恰好掃過她手背,那是她用染壞的青線編的,原想扔掉,卻被他搶去纏在腕上。此刻青縧末端的穗子沾了野菊蜜,引得一隻細腰蜂繞着打轉。
洛君忽然用戴着草戒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指腹蹭過她嘴角沾的薄荷蜜:“方才吃綠豆糕時弄髒了。”他說話時氣息拂過她鼻尖,帶着晨露與草葉的清冽,覓如猛地低頭,卻撞進他眼中清晰的倒影——素蘭色衣袂上沾着的野菊花粉,在他瞳孔裡碎成點點金斑。
“前兒六姐說……”她忽然沒頭沒腦地開口,又慌忙咬住下唇,草莖在指間被撚得發顫,“她說編草戒該用帶露水的草,才不易枯。”其實醉夢蘭原話是“你倆編了十年草戒,怎的還跟剛開蒙的娃娃般膩歪”,這話她斷不敢學舌,隻撚着草莖把話頭繞開。
洛君低笑出聲,伸手替她解開發間被野菊勾住的發絲,銀鼠簪子在他指間晃動,簪尾珍珠磕在他指節上發出細碎聲響:“那明早天不亮,我便背竹筐來替你尋帶露水的草。”他說着忽然攥住她編草的手,觸到她掌心磨出的硬繭,那是多年編草留下的印記,像朵淡青色的小花開在掌紋裡。
坡下忽然傳來醉府仆人的喊聲,似乎是尋他們回去用午膳。覓如掙開手要起身,卻被洛君拉住手腕,素蘭色衣袖滑落,露出腕間月牙形胎記。他指尖輕輕撫過那處肌膚,聲音比山風還柔:“方才編草時,可曾紮了手?”
野菊在風中簌簌作響,有花瓣落進洛君發間,覓如伸手替他摘下,指腹觸到他微濕的鬓角。遠處醉府的黛瓦在煙樹中若隐若現,九妹醉夢泠養的紅鯉魚從溪澗躍出,驚散了水面浮着的草戒倒影。她望着洛君指尖那枚毛茸茸的草戒,見陽光透過草莖照出細密的紋路,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日子,原是連光陰都帶着草葉與蜜糖的清甜,在彼此指尖繞成了打不碎的環。
日頭攀至中天時,野菊坡的風裹着蟬鳴掠過草梢。覓如膝頭堆着幾株新采的狗尾巴草,素蘭色裙擺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繡在裙角的纏枝蓮紋路上凝着幾粒野菊蜜,引來兩隻細腳蜂繞着打轉。洛君斜倚在歪脖子老槐樹下,月白錦袍下擺浸在叢生的野菊裡,腕間青縧随擡手動作滑至肘彎,露出内側那道淺淡的牙印——三年前她被野狗追得哭鼻子,情急之下攥住他胳膊咬出的齒痕,如今在日光下泛着淡粉,像朵半開的胭脂花。
“你瞧這穗子,”覓如忽然舉起株狗尾巴草,絨毛上沾着的露珠恰好落在洛君手背,“比晨間采的更蓬松些,許是曬了日頭的緣故。”她說話時,發間銀鼠簪子随動作輕晃,簪尾珍珠蹭過洛君遞來的青瓷水盂,發出細碎的叮咚聲。素蘭色衣袖滑落半寸,露出腕間月牙形胎記,那處肌膚被草葉蹭得泛紅,像洇開的胭脂。
洛君低笑一聲,伸手接過草莖撚在指間:“昨日編的那枚還戴在書房鎮紙下,倒比你六姐送的玉扳指耐看。”他說着偏過頭,墨發被山風掀起幾縷,遮在眼睫上投下陰影,卻掩不住眼尾那點笑意——那是自總角時便有的習慣,笑起來時右眼角會漾開個小梨渦,如今随着年歲長開,倒添了幾分溫潤。溪澗對岸傳來浣衣女的搗衣聲,驚起一群白鹭,翅尖掠過水面時攪碎了天光,恰有幾片金芒落在覓如素蘭色衣襟上。
“前兒醉夢熙說你練劍時草戒挂在劍柄上,”覓如忽然低頭去編草,指尖動作快得帶起風聲,“也不怕被師父瞧見罰你。”她話音未落,編好的草戒已在指間成形,絨毛在陽光下泛着銀白,環内側被她用指甲掐出細密的紋路。洛君見狀主動伸出手,無名指上還留着前日草戒勒出的淺痕,在日光下若隐若現。
“師父早瞧見了,”洛君任她将草戒套上指尖,感受着絨毛蹭過指腹的癢意,“他說這草戒比鐵指環更磨心性。”他說話時忽然屈指輕彈覓如額頭,見她像受驚的小獸般縮脖子,才笑着收回手,月白袖口掃過野菊叢,帶下幾片金黃花瓣,恰好落進覓如膝頭的草堆裡。遠處醉府的飛檐在煙柳中若隐若現,五姐醉夢紅養的波斯貓正蹲在牆頭打盹,尾巴尖随着蟬鳴輕輕晃動。
覓如盯着他指尖的草戒,見絨毛勾住了他袖口的銀線,忙伸手去解:“仔細勾壞了衣料,明兒又得勞煩繡娘補。”她指尖觸到錦緞時,洛君忽然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編草磨出的薄繭——那是十年間從槐樹下到野菊坡,無數次編草留下的印記,如今已長成淡青色的繭花。山風送來遠處畫舫的琵琶聲,調子被揉得細碎,恰如覓如此刻咚咚亂跳的心。
“若衣料破了,”洛君忽然将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隔着月白錦袍能感受到沉穩的心跳,“便讓你用素蘭色絲線補,補成什麼模樣都好。”他說話時,有野菊花瓣落在覓如發間,他伸手去摘,指尖卻不小心蹭到她耳垂,那處肌膚霎時紅得像熟透的櫻桃。溪澗裡遊過尾紅鯉,驚散了水面兩人交疊的倒影,漣漪蕩到岸邊時,恰好浸濕了覓如素蘭色裙擺的邊角。
“昨兒九妹說……”覓如忽然掙開手,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野菊花粉沾在紙包邊緣,拆開露出兩塊菱形的綠豆糕,“她說溪澗下遊的蘆葦蕩裡,有比這更蓬松的狗尾巴草。”其實醉夢泠原話是“你倆編草戒編得連飯都忘了吃,莫不是要把草莖編成同心結”,這話她隻敢在心裡念叨,面上卻将綠豆糕遞過去,指尖不小心碰到洛君的唇。
洛君捏起綠豆糕放入口中,薄荷蜜的清甜混着草葉氣息在唇齒間化開。他望着覓如素蘭色衣襟上沾的草汁,忽的伸手将她鬓邊碎發别到耳後,指腹擦過她臉頰時,觸到那處細膩的肌膚:“明日天不亮,我便背着竹筐陪你去蘆葦蕩。”話音未落,坡下傳來醉府仆人的喊聲,似乎是尋他們回去用午膳。
覓如慌忙起身,素蘭色衣袂掃過草尖,将露珠抖落在洛君鞋面。她望着他指尖那枚毛茸茸的草戒,見陽光透過草莖照出細密的紋路,忽然想起幼時在槐樹下,他也是這樣由着她把草戒套滿整隻手,結果跑跳時弄丢了,害她哭了半宿。此刻山風拂過野菊坡,将兩人的衣角纏在一處,遠處醉府的黛瓦在藍天下靜靜矗立,恰如他們綿延十年的光陰,在草戒與蜜糖的甜香裡,釀成了說不盡的尋常歲月。
暮色漫上野菊坡時,蟬鳴漸次稀疏,草葉上的露水又凝出珠芒。覓如跪坐在坡地邊緣,素蘭色襦裙浸在微涼的草窠裡,裙擺繡的纏枝蓮被夜露洇得發暗,唯有指間狗尾巴草的絨毛在暮色中泛着幽微白光。洛君斜倚着老槐樹,月白錦袍領口松了兩顆盤扣,腕間青縧垂落,末端穗子掃過膝頭散落的草莖——那是她今日編壞的十幾枚草戒雛形,有的絨毛纏成死結,有的莖稈擰得歪斜,此刻在漸濃的暮色裡像堆碎落的星子。
“這枚該用三股草莖交叉編。”覓如忽然将新編的草戒湊到洛君眼前,指腹碾過環身細密的紋路,“方才看坡下阿婆編竹籃,學了個十字結的法子。”她說話時,發間銀鼠簪子蹭過洛君手背,簪尾珍珠在暮色中微微發亮,恰好映見他袖口新添的草漬——那是她午後編草時不小心沾上去的,青綠色汁液在月白錦緞上洇成片模糊的葉影。
洛君低笑一聲,伸手握住她持草戒的手,指腹摩挲着指環内側柔軟的絨毛:“午後去書鋪,見個老學究盯着我指尖瞧,倒像是沒見過草做的戒指。”他說話時,山風卷起坡頂的霧霭,将他墨發吹得覆在額前,露出的眼尾笑意裡凝着點暮色,恰似溪澗深處藏着的星光。覓如忽然想起幼時在槐樹下,他也是這樣由着她把草戒套在木劍上,結果練劍時震落了草穗,害她追着草屑跑了半裡地。
“明日去蘆葦蕩,”覓如掙開手去撿地上的草莖,素蘭色衣袖掃過洛君鞋面,觸到他靴底沾的野菊花瓣,“九妹說那裡的草穗子有巴掌長,絨毛厚得像雪。”她話音未落,編好的草戒已輕輕套上洛君無名指,狗尾巴草的絨毛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恰好與他腰間玉佩的銀穗相映。遠處醉府的燈籠次第亮起,暖黃的光暈透過煙柳,将兩人的影子投在野菊叢中,交疊的指尖像結了朵墨色的花。
“若蘆葦蕩的草好,”洛君忽然用戴着草戒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指腹蹭過她嘴角沾的桂花糖霜——那是方才回府用晚膳時留下的,“便多編幾枚,挂在你窗前的風鈴上。”他說話時,霧霭漫過坡地,沾濕了覓如素蘭色衣襟,能看清她耳尖在暮色中泛起的潮紅,像新摘的櫻桃浸在露水裡。溪澗對岸傳來八妹醉夢熙練劍的呼喝聲,木劍劈空的破風聲被霧霭揉得細碎,驚起幾隻夜鹭,翅尖掠過水面時蕩開銀白的漣漪。
覓如慌忙低頭,指尖撚着根草莖繞圈:“前兒六姐說……說編太多草戒占地方。”其實醉夢蘭原話是“你倆編了十年草戒,怎的還跟初相識般膩歪”,這話她隻敢在心裡默念,面上卻将另一枚草戒套上自己手指,兩指相觸時,狗尾巴草的絨毛癢得她指尖發顫。洛君見狀忽的握住她的手,将兩人戴草戒的指尖貼在一處,暮色中能看見草莖交錯處透出的微光,像嵌了兩顆碎星。
“占地方便占地方,”他聲音比霧霭還柔,指腹輕輕摩挲着她掌心的繭花,“你窗下的梨木匣,不還收着我幼時送你的蟬蛻與貝殼?”說話間有夜露從槐樹葉尖滴落,恰好砸在覓如手背,她瑟縮了下,卻被洛君握得更緊。素蘭色衣袖與月白錦袍的袖口纏在一處,布料上的草漬與蜜痕在暮色中隐隐可見,恰似他們綿延十年的光陰,沾滿了尋常日子的細碎印記。
坡下忽然傳來醉府仆人的喚聲,提着燈籠的影子在霧中晃蕩。覓如掙開手要起身,卻被洛君拉住手腕,素蘭色衣袂滑落,露出腕間月牙形胎記。他指尖輕輕撫過那處肌膚,聲音混着霧霭的潮潤:“明早我來敲你窗,帶新采的帶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