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同樣也是姜峋意識到:自己是絕沒辦法,隻以一個好心的江湖少俠的身份,就能救對方脫離苦海的的時候。
因為困住虞映雪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現實問題,她不是因為懦弱、因為舍不得吏部尚書小小姐的身份,所以才無法脫離這裡的。
或者說這些顧慮也存在,但是更多的困住對方的,還是因為她離不開她的“家人”。
那一瞬間,姜峋好像忽然就領悟到了虞映雪從前跟他分析他提出的建議不可行的時候,心底隐藏的那份期待。
他以為她是缺乏勇氣、以為她是舍不得如今這樣雖然受氣、但卻安穩的生活。但是、其實,她是不是一直堅定地在等自己提出要帶她離開?以能夠帶她離開這裡的身份呢?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姜峋的心髒頓時狂跳起來。
但是他很快冷靜下來,因為不論他對過往的猜測是不是正确,起碼今天,映雪對他是缺乏那樣的期待的。她的眼裡沒有那些晶亮的光輝。
還好還好,不然姜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會落荒而逃!他不怕友人帶來的麻煩,卻十分恐懼于親近的人想要他背上某種責任。
這讓他拒絕也不是,接受……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啊!
猶豫的結果,應該隻會傷到對方吧?
于是這下,姜峋也不知道自己往日的遲鈍究竟是好是壞了。
他局促地飲了口茶,再不敢輕易地打開帶對方離開的話題。
但是什麼話都不說也不行,那未免太混賬了一些,于是他猶豫着掏出了藏在懷裡的點心,“喏,你最喜歡的棗泥酥。”
虞映雪回首望去,啊,原來又是這個百年不變的糕點。
姜峋将點心從懷裡取出以後,就一副驕傲期待的神情,他甚至沒有那份要幫虞映雪将油紙打開的貼心。
他不拆,虞映雪也不拆,隻是坐在原地、也飲了一口冷透的茶水,道,“我早就不喜歡這家的棗泥酥了。”
“他們家的點心師傅換了,這份糕點早就沒有我想吃的那份滋味兒了。”
“什麼?”姜峋嘟囔着,“不會吧,棗泥酥不都是棗泥酥的味道嗎?那點細微的區别你都能吃的出來啊?”
虞映雪将冷透的茶水放下,“說吧,你這次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姜峋,你隻有在心虛的時候,才會買糕點來哄我。”
上一次買來棗泥酥,是因為弄丢了她給他的荷包。
後來她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做東西給他,這家夥一連給她買了有一陣子的棗泥酥。
那家棗泥酥的味道早就變了,他還見天地送來,虞映雪被他纏得沒有辦法,表示了原諒以後,就在他生辰那日給他送了件衣服。
其實衣服哪有那麼快做好的?
她早就消氣在動手縫制那件衣裳,隻是想他多哄哄她、多陪陪她罷了。
啊,她想起來姜峋是為什麼來找她的。
拜這固定的模式所賜,她想起上輩子這時間的幾天後,姜峋會在夜裡跑來找她,他一樣拿出了棗泥酥哄她,還吐槽了一句:隻有她,會百年不變地喜歡這麼膩人的糕點。
膩不膩人他怎麼知道?估計就是原本想着今天來找她,結果人沒找成,自己吃了預備給她的糕點吧?
當時的她也沒告訴他,糕點的味道早就變了。她就是這樣,哪怕是變了質的東西,隻要是親近的人送來的,她也十分喜歡。
因為哪怕味道變了,對方送來東西的心意卻是沒有變的。
可事實上,他們的感情就像這變了質的糕點一樣,甚至糕點還是她能吃出來的,而感情,卻是對方棄如敝屣了以後她才知曉。
今天他來,應該是因為去歲生辰她送他的那件衣服,在跟人決鬥的時候破了。
上輩子她是怎麼回應這件事情的呢?
衣服破了沒關系,人沒事就好。
大抵是因為連她自己都将這份心意、這件衣服看得輕賤的緣故,後來姜峋竟然拿着虞映初送他的荷包,跟她說什麼:雖然這荷包的做工不好,卻是我一人獨有的;可你,為多少人縫制過這些東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