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氣總是多變,早上太陽還烤得人皮膚生疼,晌午這會兒,連綿的陰雲就已經完全遮蓋住了西長市上空。
金海大廈,西長市上個世紀末,城市規劃中唯一的曆史遺留問題,在如今限高的老城區,像根堅毅的釘子,穩穩地插在了成片低矮的老建築中,俯瞰整個城區。在這個雨水幾乎要從空氣中溢出來的悶熱中午,大廈上個世紀主流審美的綠色玻璃外牆上,各種空調外機轟鳴叫嚣着,以最大功率保障樓内工作者的基本生存條件。
然而十樓西南角的一間辦公室的空調卻在這時罷工。
“這都沒入伏,怎麼就這麼熱了。”
“汗淌得我人都馊了。”
辦公室不時響起幾道壓低的抱怨聲。
劉海橋抹了把脖子上的汗,心裡燥得難受,轉頭看向隔壁工位上戴着金屬黑框眼鏡的青年道:“宋宋啊,修空調那師傅再不來,哥們就要熟了。”
青年單手支着頭,額前落下的發絲遮住眼睛。白襯衫第一個紐扣松開,翻折的領口處隐約可見一小截漂亮的鎖骨。
“不會睡着了吧?”
劉海橋嘀咕了一聲,趴在對方桌子上,仰頭看過去。行動間椅子腿摩擦地面,發出一道不算大的噪音。
青年立刻被驚醒,猛地坐直身體,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有些急促。
劉海橋也被吓了一跳,見對方臉色不太對勁,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你是不是生病了?不會是會展中心那項目熬通宵把身子熬壞了吧?”
“那項目都結束快半個月了。”宋盞有氣無力地擡起胳膊,将劉海橋的手從自己頭上拿開。“我沒事兒,就是沒睡好。”
劉海橋既擔心又好奇:“咋了,遇到啥事了?”
宋盞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渾身上下滿是疲憊,聲音輕飄飄的,一陣風就能吹散。
“總是覺得有人在喊我,睡不安穩。”
“還不是熬夜熬的,你看都出現幻聽了!”劉海橋握起拳頭一臉憤然:“我就說會展中心那項目不能隻讓你一個人去盯,費楠這死人就是在搞你。”
“噓,小聲點。”宋盞一把按住劉海橋的手,越過工位擋闆朝辦公室最裡面看去,那裡的座位上沒有人。
劉海橋毫不在意道:“他今早沒來,蛐蛐幾句不礙事兒。”
宋盞壓低聲音:“錢哥跟我說這次項目結束後,總部那邊會把他調走。應該就這幾天。你别再因為我去和他結怨。”
劉海橋不情不願:“行吧。照我說之前就應該找個監控死角給他套上麻袋揍一頓才好。”他暗戳戳揮舞兩下拳頭,壯碩的二頭肌在衣服袖子下暴起。
“宋哥,能給我張面巾紙麼?”
兩人身後響起一道稍顯青澀的男聲。
是公司最近新來的實習生,年紀不大,還沒畢業。
宋盞将桌子上的小包裝手帕紙遞過去。
劉海橋順手也拿了一張,他一邊擦汗一邊想起來什麼道:“對了宋宋,修空調那師傅什麼時候來?他上午還來麼?”
宋盞拿起桌上的手機,翻出和修空調師傅的聊天記錄。最新一條消息是對面在淩晨一點發過來的,說今天上午十點半左右過來。但是現在已經十一點二十五,還有五分鐘他們就要下班了。
宋盞敲了一句話發過去。
【王師傅,今天還來麼?】
對方正在輸入……
等了一會沒看見新消息,宋盞就把手機息屏了,對劉海橋道:“做好被鴿的準備吧。”
還沒等劉海橋抱怨,一隻手伸進他倆中間,實習生将手帕紙還給宋盞。
“宋哥,我老家那邊有個說法,夢裡要是聽見有人喊你的名字,千萬不能回應,會把魂叫走的。”
宋盞擡頭看了他一眼,卻在對方臉上見到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
“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封建迷信。”劉海橋站起身,拎起車鑰匙拿上手機,“看不出來,你年紀輕輕的還信這個。走走走,下班了。”
宋盞把手機和手帕紙塞進兜裡,拿上工牌剛準備和劉海橋一起下樓,錢萊卻突然喊了一聲,讓他留一下。宋盞隻能讓劉海橋先走了。
宋盞問:“怎麼了錢哥?”
錢萊面色古怪,将手機塞到他手裡。
“你看看這個視頻。”
宋盞不解地接過手機,下一秒卻看到了自己家。具體來說,是他現在住的那棟單元樓。
視頻中放大的畫面裡,一個穿着白色練功服的老人站在客廳裡,似乎有人喊他,轉頭朝屋内看去。然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老人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直起來,背朝鏡頭,腳似乎離地勾起,詭異地朝窗戶倒退,直到從敞開的窗戶上翻出去,墜落在樓下花壇。
鮮血和腦組織濺了出來,滲入土中。
宋盞臉色冷了下來,這個人,是他正對門的鄰居大爺。
錢萊拍了拍宋盞肩膀:“這人死得可真夠邪乎的,喪事說不準怎麼辦呢。你要不來我這住段時間?剛好我家那倆雙胞胎天天吵着要找你玩。”
宋盞把手機還給錢萊,輕輕地搖了搖頭,聽不出情緒:“謝謝錢哥,不用擔心我,我不講究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