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嶼正在開車,雖然沒有轉頭看她,但他早已感受到了她眉目中凝聚的光芒。他先怔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她的答案,但幾乎是立即答道:“可以,給我打電話。”
“那就說定咯?”
“一言為定。”
半夜一路暢通,很快就到了棠荔枝的小區門口。
車停穩後,她原本要開門下車,但突然想起點什麼,就又收回邁出去的一隻腳,轉頭對白嶼說:“其實,現在飛墨遇到的問題,我有一個方案,你願意聽聽嗎?”
飛墨最近的風波,棠荔枝早就在新聞上看到了。她要說的主意是剛剛靈光一閃冒出來的,但她覺得應該有把握。
“願聞其詳。”
于是,白嶼把車從門口移到路邊,避免停到小區門口擋到别人的路。
棠荔枝在車裡說:“與其虧一點,不如虧更多。飛墨可以拿出一筆慰問金,直接給到報名旅行團的家屬,而且要趕在伽西航空賠付之前,把這筆慰問金給出去。”
白嶼沒有立刻做出反饋,而是反問她:“從法律意義上講,飛墨旅行對此次事故是不承擔任何責任的,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吧?而且,我們的導遊也在飛機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飛墨也是受害方之一。”
“我非常清楚。”棠荔枝繼續說:“如果飛墨有責任,那賠錢給家屬就是應該做的事,根本沒有什麼好說的。但是現在,如果飛墨做了原本不屬于它責任範圍内的事,那麼它的口碑才能逆轉,聲譽才能提高。”
白嶼簡單思索了一下,又說:“這筆費用很難衡量。少了,沒有誠意;多了,涉及飛墨本年度的财務問題。”
他是個生意人,每件決策他都會仔細衡量利弊得失,這是刻在他骨子裡的基因。
棠荔枝認為給多少的問題不需要猶豫。她站在飛墨的角度,對他說:“依我的看法,能給多少給多少。飛墨每年都要支出不少廣告費,如果把廣告預算用在這裡,我相信效果絕對比投任何其他地方都要好。”
隻聽白嶼口中喃喃:“雙赢。”
“沒錯,就是雙赢。”棠荔枝接着他的話說,“家屬既能獲得金錢上的安撫,飛墨又能赢得聲譽。畢竟很多事情已經無法改變,現在最好的賠償除了金錢以外别無其他。”
至此,棠荔枝已經陳述完了她所有的觀點。而白嶼對她的提問,其實并不是對她的質疑,而是他在試探她與他心中所想是否一緻。
今天他之所以這麼晚才下班,就是因為他的提案遭到了部分股東的反對。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說服了反對者。
因此,從棠荔枝開口起,他就驚訝于她與他的想法竟然如此契合。
棠荔枝話音落下,才發覺白嶼正凝神望着她的眼睛,雙眸裡閃出一抹說不出的意味。
被他忽然這樣一望,棠荔枝感到一股電流從天靈蓋直達腳心,讓她的心震顫了一下。
隻見他的雙眸沉如深海,忽然嘴角微動,噙着溫和的笑意對她說:“謝謝。”
棠荔枝解讀不出他眼神中的意思,或者說,她不敢解讀。
她覺得氣氛有些尴尬,所以故意放出了幾聲杠鈴般的笑聲,然後拉開車門,頭也不回地對他說:“謝我幹啥!要謝也是我謝你送我回來!”
然後懷裡抱着背包一溜煙跑進了單元門棟,像一隻慌亂的大袋鼠。
——
彙花台,白府。
白鸢和白栩很早就到家了,圍在茶幾前陪着白震山閑聊。
直到姜阿姨把菜端上桌,白嶼才姗姗來遲。
“大忙人才回來呀!”白鸢見白嶼進屋,目光并不往他身上移,而是懶懶地坐在沙發上與他打招呼。
白鸢話音剛落,一旁的白栩也扯着嗓子陰陽怪氣道:“知道大哥忙,我們等一等倒是不要緊,可别把咱爸餓壞了。”
白嶼并不理會姐弟二人的揶揄,隻向白震山略微欠了欠身,抱歉道:“爸,公司有急事要處理,所以遲了。”
白震山雙手扶着膝蓋,向下發力從沙發上起身,接着對白嶼擺了擺手,“不要緊,公司的事最重要。”說罷,便招呼大家在餐桌入座。
席間,方頌一直在忙着給白震山夾菜、斟茶,又說起他參加遊艇會的事。
“你爸前兩天心血來潮,跑去西貢那邊出海,哪想到正好遇上大風浪,頭暈得厲害。”方頌在說給白鸢聽。
白鸢立刻放下筷子,關切地詢問白震山:“爸,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以後出海我陪着您,您自己去也沒個人照顧。”
“是啊爸,海上的風浪太危險了,您一定得注意安全。”白栩說。
二人争相關心完,白嶼才開口道:“爸,我給您帶了安神茶,定氣靜神,安心養肺。已經交給姜姨了,飯後端上來。方姨照顧爸辛苦,您也喝一些。”
方頌朝他禮節性地點了點頭。
白震山雖然現在已經不頭暈了,但胃口仍然不算好。他吃兩口,便歇一歇,對三個子女說:“你們不必擔心我的身體,隻要把集團的事情打理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爸,您說的對,我和小栩一直都很努力。隻是最近聽說……”白鸢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先瞥了一眼白嶼,然後話鋒一轉:“旅遊業務的營收本來就不好,怎麼大哥還要拿慰問金給家屬呢?迦航失蹤又不是我們的責任,要賠自然有保險公司賠。”
白鸢私下裡對白嶼都是直呼其名,隻有當着父親的面才會叫他一聲“大哥”。
白栩見姐姐開始發難,他也順勢挑撥道:“是啊,飛墨旅行的錢,說到底也是集團的錢,是股東的錢。旅行團總共二十來人,每人賠一筆,加在一起可不是小數目。我們家是做生意的,又不是開善堂。”
白鸢勾起唇角,接着諷刺道:“既然大哥喜歡做善事,不如再開個飛墨慈善會好了。”
飛墨集團這個帝國,是白震山和其兄弟白手起家、一路艱苦奮鬥創立的。他雖然坐擁巨額财富,但深知财富的來之不易,所以從不肆意揮霍,仍然一分一毫都看在眼裡,對于集團的成本開支要求更是極為嚴格。
舉個例子來說,飛墨集團的員工出差,必須選擇當天機票最便宜的航班,如果因時間不合适或其他原因要選擇貴價航班,必須在報銷時寫解釋說明并通過上級審批。
白鸢正是抓住了白震山“賺盡最後一分錢”的個性,借此敲打白嶼。
不出她所料,白震山聽完姐弟二人接連唱出的大戲,臉色立馬陰了下來。
他眉頭緊蹙,目光移到了白嶼身上,沉着聲音問道:“白嶼,是這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