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兄!”林樂鈞坐上炕沿,揚着眉毛眼睛亮晶晶的,“剛才我厲不厲害?”
謝钰輕笑着道:“厲害。”
又垂下眼簾,有些黯然地低歎了一句:“要是沒有小郎君,拖着這孱弱不堪的身子,這次我怕是要任人魚肉了。”
“不會的!”
林樂鈞一拍胸脯,故作兇狠地對着虛空揮了揮:“我林樂鈞可不是什麼吃素的,隻要有我在一天,就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謝兄的!”
望着他這副嘟着小嘴氣鼓鼓的模樣,也不知怎的,謝钰忽然想起了從前他在謝府養得那條小白狗。
那小狗模樣生得圓滾滾的,眼鏡和鼻子烏黑發亮,一身柔軟的白毛還打着卷,遠遠看上去像個雪球。
平日裡,若是有哪個丫鬟姥姥對他說話的聲音大了,小白狗就邁着四隻短腿氣勢洶洶地沖過來,對着人一陣龇牙咧嘴。
雖然沒有什麼威懾力,别人罵它一句“死畜生”,輕輕一腳就能踹得它向後滾好幾圈。
它總不服軟,便是滾了一身灰,也要爬起來擋在謝钰面前繼續叫。
這是小狗所能想到的,保護他的最好辦法。
見謝钰聽到自己的話忽然笑了,林樂鈞有些不滿皺了皺眉。
“謝兄可别笑!雖然我長得瘦,但我其實是練過的!”
說着,他握拳支起手臂,拉過謝钰的手讓他感受自己的肱二頭肌。
然而林小寶這具身體,雖然臉上有點肉,身上卻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任憑林樂鈞緊咬着牙繃了半天,結果一點肌肉都沒讓人摸到。
眼瞧着謝钰臉上笑意更甚了,林樂鈞臉上一燒,收回手臂清了清嗓,結結巴巴地改口道:“額……體格不算什麼……身法!身法更重要!”
“是嗎?”謝钰故意道。
“那當然了!”
林樂鈞佯裝鎮定,目光一掃炕上的床刷,仿佛看到了救星似的,“謝兄要是不信,我現在就給謝兄來一段真把式!”
他越過謝钰,伸手去夠裡面的床刷。
回來的動作有些急了,一時沒撐住。好在及時被謝钰拉了一把,才沒讓他摔下炕。等林樂鈞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靠在了謝钰懷裡。
“小郎君身法果然了得,這一番五體投地,令人心中歎服。”
林樂鈞慌忙一擡眼,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臉頓時紅得像是剛出蒸鍋的蟹子,趕緊爬起來道:“你快别調侃我了,這是失誤而已,我平時真的!真的很厲害的!”
謝钰抿着唇笑,整了整衣襟并不言語。
林樂鈞逞能不成,反倒在人面前出了洋相。心裡又羞又氣,恨不得找個地縫趕緊鑽進去才好。
“啊!家信!”
他忽然一拍腦袋,丢下床刷轉移了話題:“今天還要幫謝兄寫家信呢!再不報個信回去,你家裡人可要擔心壞了。”
自顧自地說完這句,林樂鈞心急促地跳着,也沒敢再看謝钰臉上的表情。
“還是正事要緊,我……我現在就出門借紙筆,謝兄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回來。”
一溜煙地逃出家門,走在村道上。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林樂鈞心裡滿是懊惱。
——你啊你!别人一誇就飄飄然,順杆而上賣弄耍寶,最後居然笨拙得跟個木樁子似的,直接摔進人家懷裡!這也太丢人、太沒出息了吧!
這陣捶胸頓足,惹得村人遠遠一瞧見他,便恨不得能繞道走。
互相耳語着:“林家那小傻子又發瘋了,可得躲遠些别被他纏上!”
夏末秋初,暑熱消散,迎面而來的風中也裹挾了幾分涼爽的氣息。頂着吹了一會涼風,林樂鈞的心緒才總算平靜了些。
石欄村雖然以耕田務農為主,村裡卻還是有幾家孩子比較有出息,在縣學讀書的。隻不過,那幾家人向來将林小寶視為惡狼虎豹,擔心沾染了傻氣,從來不讓自家兒子跟傻子交往。
林樂鈞自知形象不好,也沒去找那幾家人借紙筆。他一路向東,徑直去了劉郎中家。正好謝钰也該換藥了,順便請他過來看看傷勢恢複得如何。
正到飯點,劉郎中一家人正坐在堂屋裡吃飯。
小小的四方飯桌,擺着滿滿一摞菜馍馍,還有大蔥炒雞蛋,搭配熬煮得濃稠清香的白米湯。
劉郎中一邊看着醫書,一邊吃着菜馍。妻子秦氏則正不斷地往自家兒子劉恕碗裡夾着菜。
見林樂鈞進來,秦月茹熱情地招呼道:“樂鈞來了,可吃過中飯?”
“月茹嬸嬸好,”林樂鈞低着頭乖乖地答,“我還沒吃呢,一會兒回去再吃。”
“哎,阿恕怎麼回來了?”
看到飯桌另一端的劉恕,林樂鈞眼睛一亮,不禁開口問道。
然而話一說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
劉恕隻顧着吃飯,從始至終沒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