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劉郎中放下手中的醫書,開口解釋道:“最近不是農忙嗎,縣學昨日授了假,阿恕便回家住幾天。”
林樂鈞攥了一下衣角,笑着回答:“原來是這樣。”
在林小寶的回憶裡,劉恕是他童年時為數不多的玩伴。
隻不過伴随年紀的增長,劉恕漸漸懂了事。某次他遭人恥笑,說劉家小二總跟林家傻子一塊玩,真像一對兒絕配。
從那之後,他就跟林小寶漸漸疏遠了。
“沒吃那正好。”秦月茹拉開身旁的凳子,又使喚自家二兒子道,“阿恕,快去給樂鈞拿副碗筷。”
聽聞,另一端的劉恕十分不情願地放下筷子,眼神頗有些幽怨地瞪了林樂鈞一眼。
他剛要往竈房走,就見林家那小傻子向後退了一步,急赤白臉道:“不用不用!家裡還有人等我一起吃飯呢,就不麻煩阿恕了。”
“已經麻煩到了!”劉恕回頭沒好氣地道:“好端端的,你忽然來我家做什麼?”
林樂鈞被他的嗓門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回答:“我……我來請劉伯伯去我家幫忙換藥。”
“換藥?”劉恕用眼上下看了看林樂鈞,“你受傷了?又去哪兒惹是生非了?”
“不是我受傷……”
林樂鈞撓了撓額角,作答道:“是我在山上救下的那位公子。”
劉恕用鼻子哼了一聲,斜睨着他道:“就你還救人?先把頭梳好再說吧。都多大的人了,還整天披頭散發的到處跑。”
林樂鈞趕緊撥了一下鬓角的頭發。
……今天的頭發是他随手綁起來的,現在确實有些散亂了。
看着對面趾高氣昂的劉恕,他在心裡默默反駁道:我怎麼不能救人了?會不會梳頭跟能不能救人有關系嗎?
整理好頭發,林樂鈞索性不再跟劉恕說話了。
他看向劉郎中,禮笑着道:“劉伯伯,一會兒你要是得空的話,可方便跟我回家一趟?”
“自然是方便的。”
劉郎中和顔悅色地回答。他端起碗,将米湯一飲而盡,起身背上藥箱,“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不如現在就跟你過去吧。”
林樂鈞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再麻煩伯伯一件事,我想借用一下你家的紙筆,給那位謝公子寫一封家信寄回去。”
劉恕又開了腔:“你大字不識一個,這就要給人寫家信了?”
“簡單的字我還是認識的!”林樂鈞忍不住反駁,“再說了,就算我不識字,不是還有劉伯伯嗎?”
“我爹才不會幫你寫信呢,你……”
“行了阿恕,你倆這都快一年沒見過面了,怎麼一開口就要吵架。”秦月茹忙站上前來制止道。
她從裡屋取來了筆墨紙,用箱籠裝好。又見劉恕回到飯桌前坐下,一直抿着嘴不說話,便随口道了一句:“阿恕,你不跟去樂鈞家裡看看嗎?順便跟他叙叙舊,講講縣學的趣事?”
“誰要跟這傻子叙舊!”劉恕語氣厭惡地道,“再說了,我說縣學的事他聽得懂嗎?”
林樂鈞倒是沒繼續跟他吵,隻接過箱籠背在身後,躬身作禮道:“多謝月茹嬸嬸,也多謝劉伯伯。”
等劉郎中和林樂鈞出了門,劉恕丢下筷子,飯也沒心情吃了。
秦月茹收拾着碗筷,忍不住問他:“你這是怎麼了,一見着樂鈞就跟吃了炮仗似的。”
劉恕闆着臉沒答話,秦月茹又道:“我記得你小時候可喜歡樂鈞了,還說要把他娶回家做郎君呢。”
劉恕紅着臉騰地一下站起身:“……阿娘怕是記錯了,這種蠢話,我可從來沒有說過!”
隔了一會兒,他又咬着牙道:“……況且那個傻子有婚約在身,阿娘别再拿他打趣作樂了。我在縣學裡都聽說了,那位周公子中了今科秀才,前途無量,已經轉去露華書院讀書了。”
“周公子?”秦月茹手下的動作一頓,“你不知道最近他鬧退婚的事嗎?”
劉恕聽聞一愣,搖了搖頭。
“也是,你剛從縣學回來,還不知道村裡發生的這些亂事。”
秦月茹歎了口氣,才繼續道:“就因為這個姓周的白眼狼,林家最近被鬧得雞飛狗跳的,桂榜剛放出,周翰之就另攀高枝了。樂鈞為此還掉進清水河裡大病一場,人差點就沒了。”
劉恕變了臉色,不可置信道:“周翰之……他不是早就跟四娘子立過誓約的嗎?怎能背信棄義至此!”
“要不然怎麼說四娘這輩子命不好呢,眼瞧着苦日子就要熬出頭了,臨了又鬧了這麼一出。”
說到這裡,秦月茹語氣中不禁帶了些惋惜,“林家大哥那麼聰慧的一個人,樂鈞若是沒有被高燒損傷心智,現在也該是個伶俐能幹的好孩子。真是造化弄人啊。”
劉恕悶不吭聲,低着頭替母親收拾好碗筷。
雖然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想的都是林樂鈞。方才小傻子臨走前看他的那一眼,仿佛被烙在了他心頭似的,始終萦繞不散。
到了最後,他還是沒能忍住。把碗筷放進院子裡的木盆,出門就往林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