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面的口感十分筋道,歸功于使用了高筋面粉。鹵煮過的牛肉韌而不柴,醬香濃郁。一口面條下肚,辘辘饑腸終于得到了撫慰。
扯面講究長而不斷,三根面條就能做出一大碗面。等一根面條吃完,林樂鈞的鼻尖已經微微冒了汗。
老闆又盛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面湯送過來,還在上面撒了一小把蔥花。
林樂鈞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面皮發得又松又軟,肉餡裡還夾了大蔥,汁水充盈,吃下去齒頰留香。
李四娘攪着碗裡的面,看着自己家兒子大快朵頤的樣子,道:“味道如何?好吃嗎?”
林樂鈞兩頰一鼓一鼓的,點了點頭。
“這家攤子在橋門下擺了快二十年了,從前你爹還在的時候,我們常過來吃。”
想起從前的事,李四娘眼中不禁閃過了一絲淡淡的惆怅。
林樂鈞咽下包子,又夾了塊牛肉放進她碗中:“這還有我呢,以後我天天陪阿娘吃!”
李四娘莞爾:“天天吃?咱家可沒那條件。”
“那我可以在家做給阿娘吃,”林樂鈞挑着眉毛故意逗樂道,“不就是肉包子和牛肉扯面嗎?小菜一碟!”
“淨會說胡話!”
李四娘笑了一下,又道:“……阿娘不求别的,隻要你有這份心就好了。”
吃完了面,日頭向上又爬了幾分。
結賬時統共二十文錢,肉包子三文錢一個,牛肉面七文錢一碗。臨走時林樂鈞問老闆要了一張油紙,把剩下那個包子包了起來,準備帶回去給謝钰吃。
來到縣衙,趙家人和陳家人已經在門前候着了。
看到林家母子二人,陳大牛立時面露驚恐,手捂着臉向後退了一步,又想起了那天李四娘掴他的那一巴掌。
趙耀祖扯了扯嘴角,不鹹不淡地開口道:“四娘子來了。”
李四娘眼睛一斜,并沒有搭理他。
昨天村長帶人上門威逼利誘的事,林樂鈞都細細與她說過了。如若不是記挂着前些日子,趙耀祖幫忙操辦喪儀的恩情,李四娘早就找他讨要說法了。
陳大牛身旁,站着一個與他容貌有幾分肖似的婦人。那婦人面生橫肉,瞧着有幾分兇悍,身材也有些魁梧,一看就是常年下地勞作的莊稼人。
這便是陳大牛的母親、趙耀祖的胞妹趙桂芬了。
林樂鈞被她用眼瞪得心裡害怕,牽着李四娘的手半晌不敢說話。
李四娘的火辣性子是出了名的,但在石欄村裡,趙桂芬卻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經此一遭,若不是被趙家阿公叫人攔着,她早就上林家放刁耍蠻了。
這件事畢竟是陳大牛有錯在先,村裡人全都看在眼裡。倘若真放趙桂芬出去鬧,趙家人必得在村裡落得個欺壓林家孤兒寡母的壞名聲。
趙氏舉族榮辱當前,在阿公的說教下,趙桂芬雖然心有不甘,卻隻能生生咽下了這口惡氣。
總而言之,這回跟林家的這梁子也算是結下了。
正午時分到,縣衙大門開啟。
公堂之上,閑雜人等不得入内。李四娘、趙桂芬還有陪同前來的趙家人便留在了外面。
臨走前,李四娘面露憂色,叮囑道:“小寶别怕,縣官老爺問你什麼你回答便是。”
林樂鈞點了點頭,又見那趙桂芬一屁股坐倒在地,口中哭叫道:“我的兒!可被你們這對黑心肝的母子給害慘了!”
聽見母親的哭聲,陳大牛身子向下一癱,被趙耀祖攙扶着,這才堪堪進了刑堂。
縣令頭戴烏紗帽,正襟危坐于公案之前,頭頂匾額上書“明鏡高懸”,背後則是一副江牙山海圖,兩面對牌上寫着“肅靜”二字。
兩行衙役手握殺威棒,一個二個宛如立地金剛。
隻聽驚堂木一拍公案,縣令道:“升堂!”
衙役便敲着殺威棒拖着長音高呼:“威——武——”
這種場面,林樂鈞從前隻在電視劇裡見過。而今身臨其境,也不禁有些膽顫心驚。
在此之前,趙耀祖已經将狀紙遞交衙門了,此番是為了讓陳大牛自述罪行,投案自首,以減免要受的鞭刑。
縣令肅然開口:“陳大牛,你可知罪?”
陳大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哆嗦着答:“小人……小人知罪!”
縣令一轉頭,烏紗帽兩邊的帽翅微微搖晃。他看向趙耀祖,又細問了幾句案情細節,最後目光落在林樂鈞身上,道:“那傷者何在?”
林樂鈞忙跪下回答道:“他在草民家中養傷,不便登堂作證,便由草民代勞了。”
說完這句,他原以為縣令還會再追問些什麼。
不想縣令卻斂容端坐,對陳大牛道:“人證物證俱在,陳大牛,你可還有話要說?”
陳大牛哭哭啼啼地回答:“……小人無話可說。”
縣令拿起狀紙,旁邊立刻有衙役上前,接過狀紙拿給了地上的陳大牛。畫押過後,縣令說起了結案判詞。
“石欄村獵戶陳大牛,目無王法,膽大包天。在山上設下地刺陷阱害人害己!依照律法,本應鞭笞二十,入獄一月,禁獵五年。本官念其知罪投案,判之鞭笞二十,入獄一月,禁獵三年,再賠償傷者銀錢一貫,未時三刻行刑。”
聽完審判,陳大牛面如死灰,癱倒在地兩腿一蹬,吓得暈過去了。縣令便差人将他帶下去等候發落。
從公堂裡出來,林樂鈞隻覺得懸在心裡的一顆石頭終于落下了。
拿到陳家的賠償金,終于能将這幾日欠劉郎中的診金藥錢償還了,剩下的還能留給謝钰作為回祁州城的路費。
一隻腳剛跨出縣衙大門,就聽見外面趙桂芬尖銳刺耳的聲音:“李四娘你這個毒婦!活該生了個傻兒子又死了男人!還想傍上人家新科秀才,我呸!瞧你就是一副絕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