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阿春重重一哼。
謝平安道:“我再給你繡一條,好不好?”
謝阿春不答,其實她早瞧見謝平安拿錯了,一個手帕而已,她本來也不愛用,之所以要找不痛快,還是因為謝平安老歎氣!
村裡長輩都說她像個小大人,懂事又聰明,但對着謝平安,她就總想發脾氣,她也說不上為什麼。
謝平安卻像有用不完的耐心似的,無論她怎麼鬧,都好聲好氣地哄,有時他越哄,謝阿春反倒越生氣,真是古怪極了。
為了這個手帕,謝平安左哄右哄,直到外頭雨停,王二丫的爹來叫他下地,才不得不走。
望着謝平安背上鋤頭出門的背影,謝阿春忽然反應過來,回家到現在,謝平安都沒提過她與趙小寶的事。若是往常,無論如何也要念叨兩句。
她從衣襟裡拽出一條金鍊子,鍊子末端綴着一個元寶似的長命鎖。
打從她記事起,這條長命鎖就在她身上。幾年過去,堂屋的老木頭門掉了漆,院落的青石生了厚厚的青苔,這條長命鎖還是一如既往金燦燦。
沒人看的懂上面刻的花紋什麼意思,就連讀過書、做過小官的謝叔都不認得。
因為這條長命鎖,林嬸認定她是富貴人家的小孩,也因此,她和謝叔直到病死,也不願把它賣了,換些救命錢。
就因為這條長命鎖。
謝阿春看了它很久,沒什麼表情地收進懷裡。
晚上,謝平安沒有按時回來,她和往常一樣去二丫家吃了飯,又幫着王二丫看了會兒小弟,比往常回的稍晚了些,到家時,正好在門口遇上謝平安。
“去哪兒了?”借着月光,謝阿春看向他懷裡抱的東西。
謝平安笑道:“去看了看趙嬸,又去了趟鐵柱家。李嬸以前在城裡布坊做工,攢了很多布料,知道你還缺件夏裳,就給了我一塊料子。”他攤開包裹,“你瞧瞧,鵝黃的顔色,喜歡嗎?”
謝阿春看也不看,扭頭進了院子,到廚房舀水洗手,又端着剩下的水去澆菜地,謝平安抱着布,一直跟在她後頭,多次欲言又止。
謝阿春氣不打一處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就是讓我别和李鐵柱打架?”
謝平安輕聲勸道:“月前李嬸相公剛去世,她一個人帶着鐵柱不容易,又是新搬來,咱們能幫的就多幫點,何況我看鐵柱心思也不壞……”
謝阿春氣急,上去就踹了他兩腳,謝平安躲都沒躲,像是習慣一樣,任憑自己幹淨的褲腳上多了兩個泥腳印。
謝阿春見他動都沒動一下,顯然不痛不癢,更是生氣,把水瓢一扔就要走,被謝平安眼疾手快拉住。
“阿春,你不能總這樣,以後……”
謝阿春等了半晌,沒等到“以後”下半句,隻等到又一聲歎息。
積攢許久的情緒一下爆發,謝阿春扯開他的手,叫道:“我怎麼樣?你也嫌我總給你惹麻煩?你也覺得不該撿我?還是你也覺得是我害死——”
“阿春!”謝平安少見地嚴厲了神色,喝止道。
謝阿春一下怔住了,眼淚比身體反應更快一步湧出,先是委屈,繼而更加憤怒:“你兇我!謝平安,你兇我——”
謝平安立時就慌了,丢下懷裡的包裹想去安慰,謝阿春卻猛地後退兩步,扯出懷裡的長命鎖,往他身上一砸,恨聲道:“我就知道你怪我!用不着你說,你以為我不怪嗎?要是能讓林嬸謝叔活着,誰要這破鎖!”
謝平安:“我不是……”
謝阿春接着吼:“誰稀罕什麼富家小姐!這麼多年,除了你和謝叔林嬸,他們也沒出來管過我死活!”
謝平安一怔:“阿春……”
謝阿春吸了吸鼻涕,抹了把眼淚,繞過他走進裡屋:“這鎖誰愛要誰要,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