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入春的南城已經開始熱起來了,夜晚的風從城郊吹往市中心,大街小巷魚龍混雜了一整天的味道被一掃而空,夜風打在人身上,涼嗖嗖的。
江欲燃還在睡覺,衣服後領猛的被人抓起來,人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先被捂上,他的身體被人按在牆邊上,淩亂的腳步聲混雜着追趕時的斥罵從遠處傳了過來。
黑暗中,廢棄的樓房裡沿着牆角排排坐着數十個年輕男女,其中大的十八九歲,最小的應該就是五歲的江欲燃。
一群人大氣也不敢喘,藏在陰影中沉默地等待着這場追捕行動的結束。
他們大都來自天南海北,沒有工作,沒有住處,和展飛一樣的三無人員,是不被這座城市所接納的存在。
外面動靜漸漸消失,沈靳把江欲燃睡覺留下來的口水用他的衣服擦掉,重新鋪好才撿回來的廢紙殼,就勢躺了回去。
江欲燃被沈靳粗魯的動作弄醒,也不敢說什麼,咂吧嘴在黑暗裡摸了摸肚子,昨天他和沈靳分了半個饅頭,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吃飯,他餓的前胸貼後背,肚子咕咕叫。
他趴在沈靳旁邊,輕聲喊:“哥哥。”
沈靳顯然也睡不着,聽見江欲燃叫自己,低頭瞧着他想看他又要說什麼。
“哥哥,我今天看見街上有一種白色的放雞蛋裹着吃的粉,裡面還要放肉沫,可香了,我剛剛做夢夢到我正在吃呢。”
雖然江欲燃是純粹和他分享,可沈靳不那麼想,嗤了一聲:“那我不該打擾你,讓你的鼾聲把那些警察都引過來,把你抓走就好了。”
江欲燃睜着他無辜的大眼睛:“不是,哥哥,我就是想說以後……以後我們有錢了我一定要天天吃那個白色的粉,滑滑的,軟軟的,可香可好吃了。”
”能不能閉嘴。”旁邊一個不知道多大年齡的男生無奈又無語的喊了一聲。
說完,他的肚子很合時宜的配合着響了一聲。
“……”
江欲燃趴在沈靳耳邊偷笑:“哥哥,他也餓了。”
小孩兒說話輕輕的,隻傳進了沈靳的耳中,有點癢,也有點熱。沈靳原本睜着一直沒動的眼睛不受控制眨了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是沒想到江欲燃會追來這裡的。
沈靳和江欲燃同住一個屋檐下那麼久,但他從來沒有給過江欲燃好臉色,他讨厭江欲燃,每次看見他動不動就哭的嘴臉更是恨不得左右開弓給他兩大耳刮。
沈國華死了,江梅也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将他們聯系起來的兩個人都死了。除了那個被他帶出來的戶口本,誰也不會知道他們的關系。
他本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本來一個人逍遙自在好養活,沈秀雲那裡待不了他也沒關系,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可現在他帶着江欲燃。
一個他讨厭的小孩,一個從前在他面前無法無天,總愛拿雞毛當令箭的小孩。
現在在他面前每天都小心翼翼,讨好的叫他“哥哥”,沈靳不喜歡江欲燃這麼叫他,他不是誰的哥哥,他隻想一個人生活。
南城這麼大,他一個人總有活下去的辦法。
五點多就熱鬧起來的早市吵醒了熟睡中的人,外面慢慢的越來越多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天展飛帶他去的豬兒市場見的那個渝哥依然在那裡,沈靳拽着江欲燃拼命擠到最前排想讓葛渝看見自己:“渝哥,渝哥,我是展飛的朋友,還記得我嗎?”
一群人推搡來擠過去,江欲燃被擠得臉都歪了,仗着身體小鑽進去抓住葛渝的手,猛吸一口氣大聲道:“我哥哥喊你你沒聽見嗎?”
“去去去,哪兒來的小娃娃,這是你該來的地方?”葛渝操着一口流利的南城話一把推開他。
江欲燃不依不饒:“我哥哥喊你。”他指着人群中的沈靳道。
葛渝這才看見了沈靳:“哦,是你啊。”說着他接過一個男人遞給他的一百塊錢,轉頭後面的小弟就兩一個牌子給了那個男人,囑咐說:“明天七點準時來這裡報道。”
沈靳終于擠了進來:“我有牌子,早起了好幾天都沒看見你們人。”
葛渝笑了笑:“小弟弟,我們都是中介,工廠差人我們才招人,有了指标才過來懂了嗎?而且你這個寫的是什麼時候你不看看,這都過去多久了,當時就說好了過時不候。”
“你都收了錢了,憑什麼不讓我進廠?”沈靳聽到他這話頓時懵了,怎麼會有人拿了那麼多錢說不給辦事就不給辦的,那他們那麼多錢怎麼辦?
展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周圍的人嫌他們礙事直接一屁股将他們抵了出去,繼續熱火朝天的和葛渝讨論工作的事。
他氣的渾身發抖:“拿錢辦事,不給辦就還錢。”他撿了地上的石頭就沖了上去。
衆人還真的被他那不要命的架勢給唬住了。
“喲,這小孩什麼意思啊,還要跟渝哥幹仗啊哈哈哈哈。”
“瞧他那樣子,再說話人家的石頭就要扔過來咯。”
“扔過來打哪兒?你看他那個營養不良的樣子。”
葛渝也笑了:“小弟弟,不是渝哥我不講道理,規矩是這樣,咱們一開始也都說好了,你們不按規矩來,這也不能怪到我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