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從來沒有想過展飛有朝一日會變成這幅樣子躺在他面前。
他想象不到一個一直以來本本分分的人為什麼會跳樓。他明明說了要回老家去結婚,他家裡還有那麼多人,他的媽媽,姐姐,妹妹,弟弟,一大家子人都還在等着他回去,怎麼就跳樓了?
屍體沒人管,警察來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知道是跳樓自殺後也沒有了下一步行動,還是他和劉大興把人搬回宿舍的。
“你别弄了,先放這裡吧,等通知了他家裡人讓人把他領回去。”劉大興拉過給展飛擦臉的沈靳。
“你什麼意思?”沈靳冷冷看着他,“展飛為什麼會跳樓,廠裡一個解釋都沒有,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你要什麼說法?飛子跳樓的事第一時間就告訴廠長了,他在辦公室喝茶。連門都沒有出,讓人把屍體擡走别沾了晦氣,你要什麼說法,飛子是自己跳樓的,又不是别人害死的。”
“不可能,一定有什麼隐情,他前些天還跟我說年底就辭工回家結婚去,他怎麼可能跳樓。”沈靳掙脫劉大興的手,“這件事我一定會弄清楚的,人是在廠裡死的,無論如何廠裡都脫不開關系,我這就……”
“行了能不能不要這麼沖動,我知道你講義氣,可飛子自己跳的樓,這找誰說理去,你想做什麼,你能做什麼?咱們都隻是普通小老百姓,你别忘了你家裡還有一個弟弟。”
“展飛是我朋友,這件事我必須弄清楚。”沈靳看了他一眼,推開人轉身出門。
一個普通員工的死并沒有在廠裡掀起什麼風浪,大家該睡的睡,該出去喝酒的去喝酒,找女人的,找男人的,一切見不得光的事情都在夜色的滋養下增生。
誰都不會把時間浪費到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一個人的死亡也不過就是他們茶餘飯後的一件談資而已。
“沈靳!”
“沈靳!”
身後有人快步追了上來,沈靳停下腳步,是劉大興的對象汪小玲,“你要去幹什麼?”
“你要去找年老闆?這麼晚了你知道他在哪裡嗎?展飛的死誰也不想看到,你又能怎麼辦?”
“你知道什麼是嗎?”沈靳看着她的眼睛,道:“告訴我,他為什麼跳樓?”
“我隻知道他最近經常被你們劉組長罵,幾天前想要預支工資也沒預支到,他最近上班狀态确實有點不對不知道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但我也沒聽他說過,他連你都沒有告訴,肯定是有什麼難處。”
沈靳想起來那天晚上他和展飛喝酒,展飛說的那些話,他當時并沒有想太多,他不是個有什麼話都說出來的性格,但展飛總能看出來他的想法,那天他明明感覺展飛情緒不對卻沒有深追問,他明明知道劉昌盛一直針對他,他卻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
“你要去哪兒?”汪小玲見他突然又回了廠房,着急的問。
劉昌盛是年躍飛的表哥,在昌隆塑料廠幹了十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些年廠子效益越來越好,日子一好,人也越發膽大,在廠裡仗着是老闆親戚誰見了他不是奉承讨好的。
他不是沒遇到過沈靳這種不服管的刺頭,他自然有辦法對付他。展飛那個沒用的東西,說他幾句罵了幾下就受不了跳樓了,這種人死了也活該,還死在廠裡,找誰晦氣呢。
沈靳這麼快找上門來他是沒想到的,他已經睡了好久,宿舍門被敲得哐哐響,動靜大的吵醒了整棟樓。
劉昌盛踩着拖鞋打開門,怒火沖天地吼道:“大半夜不睡覺你他媽有病啊來砸門,想死的話滾遠點,别來老子面前……”
他說到一半突然哽住,對上沈靳要吃人的眼神,結結巴巴的問:“你……你想幹什麼?”
“廠裡死人了,你還睡得着啊。”沈靳問。
“死了就死了,你他媽大半夜來老子這兒找揍是吧,怎麼,你好兄弟死了你也要跟着去?”劉昌盛清醒過來怒從心起,一臉嘲諷。
沈靳輕聲問:“展飛究竟怎麼死的?”
劉昌盛:“沈靳你有病,他是自己跳樓的,我他媽一天忙得要死還要關心他為什麼想不開?怎麼,他自己作死,還要賴在廠裡上不成?我告訴你姓沈的……”
猝不及防揮來的一拳直直砸在劉昌盛的鼻梁上,劉昌盛慘叫一聲捂住鼻子,鮮血瞬間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這些年沈靳打過很多架,他進廠的時候年紀小,廠裡很多沒讀過幾天書的混混喜歡報團,最愛欺負沈靳這種看起來的“弱勢群體”,一開始他打不過那麼多人,但哪怕被鎖在倉庫堵在牆角他也沒服過那些人,後來慢慢的那些人打不過他了,就再也沒人找他麻煩了。
猛的踹開的鐵門在深夜裡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回蕩在宿舍樓中。
“劉昌盛,我再問你一遍,展飛為什麼會跳樓?”
“呸,你當老子是吓大的?老子他媽怎麼知道他怎麼這麼沒用,他還欠老子錢呢,他賭博輸了,是老子幫他還上的三萬塊錢。”
“那他為什麼會賭博?”
“你他媽不知道下去問他啊,他妹妹得了白血病急用錢,老子是幫……”
劉昌盛被沈靳一拳砸的眼冒金星,緊接着更多的疼痛接踵而至,他顧不得痛呼:“沈靳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