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蔓回到庭院時,隻見席上的賓客已走了大半,還有些喝得未盡興的賓客在勸酒,也有仆人正照顧着在發酒瘋的,王禦史親自站在門外送客。
趙君源拱手辭别,趙書瑤被王氏拽上了馬車,一家四口擠一輛,許蔓自己坐一輛,本來沒什麼的,自己坐寬敞,自在。隻是有了來時的對比,心中便有了一分在意。
拉開簾子透透氣,蔣韓楊,朱清言,沈知墨三人站在門前。驕陽落在他身上,沿着他的輪廓暈了一層淡淡的光邊。視線不經意地從他的眼睛,鼻子,落在他厚薄适中的唇瓣上,許蔓無意識地摩挲着自己的嘴巴。
車轱辘壓過小坑,馬車失衡晃了晃,許蔓回過神來。擡眸時卻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目光相接,許蔓心跳都漏了一拍,心虛得立馬放下了簾子。
蔣韓楊睫毛微動,看着許蔓的馬車從面前經過。
朱清言也注意到了許蔓的動作,歎氣道:“趙郡主算是厭惡上蔣兄了,連看都不願看你一眼!不會是連我也惱了吧!”
沈知墨笑了笑,拍了拍朱清言的肩膀。
蔣韓楊回頭掃了一眼朱清言,沒搭話。
仆人拉着馬兒停在面前,蔣韓楊抓住缰繩,飛身上馬,三人騎馬離開。
三人經過石子街時,又遇見宴席上那兩個愛嚼舌根的男子,兩人正勾肩搭背地往巷子裡走。走在前面的朱清言首先掉轉回頭,停下,歪嘴壞笑,看向兩人,朝巷子微微裡側了側頭,兩人對視,不語,都沒反對。
朱清言立即下馬,從路旁的廢棄籮筐裡撿了兩隻黃麻袋,一隻扔去身後,便往巷子裡沖。
不知危險的男子還在興高采烈地說着話,突然眼前一黑,接着被暴風雨般的拳頭襲擊。一陣嗚哇慘叫聲傳出,沈知墨嫌棄地用手指塞住了耳朵。
兩人已癱軟在地,蜷縮着,無聲顫抖着。朱清言看向旁邊的蔣韓楊,呲着大白牙,笑得肆意又張揚,像叛逆的少年,蔣韓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松弛,暢快。沈知墨會心一笑,似乎一切都沒有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朱清言、蔣韓楊負責動手,他負責看風或看病。
頤養齋裡。
老太太身穿深藍色的襦裙,襦裙上的牡丹花在藍色的渲染下,清新,雅緻。還有那一絲不苟的發髻上隻插了一支竹節白玉簪,簡樸,卻在光照下,煥發着光澤。
她閑暇地坐在黑檀木香案前,緩緩打圈松香灰,夾起一塊黑炭,湊近燭心,火苗舔舐着黑炭,直至灰白盡染,便埋進香灰裡。再用側灰壓壓平,成堆火山狀,左手扶住鎏金香爐,右手取一支香筷快輕輕鑽出小孔讓空氣進入,往上添加蓮花紋隔片,再用香夾夾起一塊色澤深沉,紋理清晰的沉香放在隔片之上,動作輕盈又娴熟。慢慢地,鎏金香爐中升騰起縷縷青煙,在空氣中缭繞散開。
老太太緩緩合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讓香氣沁入心肺,臉上的神情甯靜又滿足,這一刻,仿佛所有的憂慮都被驅散了。
徐媽媽攥着帕子,緩步走來,她故意降低音量,不急不躁:“老太太,二姑娘一回來便被王爺關在房裡抄《女誡》,說要抄完五十遍才放出來。”
“這是又把她爹給惱了?”老太太轉過身,右手半搭在香案上,面向徐媽媽。
“說是她帶着大姑娘爬上王禦史那書房的屋頂上摘梨吃,沒想那屋頂不經踩,破了個窟窿,便摔了下來。”
“啊?摔了?那疏影現在怎麼樣了?怎麼才來說?”老太太猛地起身,擔心地問道。
“老太太放心,沒事,說是就磕了一下膝蓋。”徐媽媽走近扶了扶老太太,讓其坐下。
“那麼高,竟沒事?”老太太一手扶着徐媽媽又坐了下來,平常的書房,至少也有兩三米高,真的隻磕了膝蓋?
“我不放心,徐媽媽,我們去梅香閣。”老太太起身,着急地往外走。
“好,老太太慢些,别急,老奴已讓丹福去看過了,确實隻有膝蓋處的少許淤血,已上了藥。老太太安心,姑娘從前受罪了,現如今老天爺眷顧着呢。”
确實年紀大了,着急走快兩步都要喘一喘氣,老太太放慢了腳步,說道:“希望如此。”
梅香閣。
自從壽宴回來後,許蔓困意全無,了無興緻。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突想起老太太教的點茶,便坐在窗前的茶案前練習。
隻見她手中的茶筅在茶盞中不停地攪動,漸漸地,動作散漫,乳沫快速消散。
窗外的梅花樹深深地紮進地裡,樹幹蒼老,扭得像麻花,樹枝曲折有緻,像在極力蔓延,像有力的臂膀在抓取着。葉子蔥蔥郁郁又彰顯着它的不屈的生命,枝頭上還停了隻黑背白肚的喜鵲,“叽叽喳喳”,似乎是為它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