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葉宅後院忽地炸起一聲巨響,如山中虎嘯,地動山搖,震得鳥起瓦落、雞飛狗跳。
未及晌午,消息便順着油紙傘、鋪子簾、菜籃底一傳十十傳百,鬧得滿縣城好似過年一般熱鬧,有人說天降神兵,有人說地裂開口。
“你聽見沒有?葉宅那邊傳來一聲悶響,似雷非雷,似獸非獸。”
“我說八成是養了頭大象,我爹年輕的時候跟着掌櫃的見識過!”
“老是你爹,你爹,你又沒見過,肯定是地下河!那年縣東頭挖井,不就挖出個地脈?說不準葉家把龍脈給戳穿咯——”
“我聽我家婆說,那後院埋了屍……就是之前瘋了那姨娘,她魂頭回來了!”
米鋪的趙掌櫃扶着算盤探出頭:“哎喲娘诶,這一響是塌房子了還是打仗了?”
他話音未落,街對面剃頭匠老李拿着剃刀沖出來,滿臉興奮:“我說不是塌,是鬧妖啦!老李我剃頭三十年,昨兒夜裡夢見黑狗撲牆,今兒就聽見這響,準有妖!”
“你瞧見沒?剛剛那一下,俺家屋梁都晃了三晃,窗紙震得啪啪響!”一婦人喘着氣就來了,一邊說一邊掀自家圍裙,“肯定不是人搞出來的動靜!”
“俺尋思着,”旁邊個老漢摸着山羊胡,“多半是葉家在後院私挖地道,怕不是想叛國呢!”
“會不會是他們挖到了前朝寶藏,”一賣糖葫蘆的青年咂嘴,“就像話本裡說的,那‘轟’一聲多像開機關!這老宅子,誰知道地底埋了多少金銀?”
“也可能是鎮宅獸發怒啦!”又有人添油加醋,“俺表妹的姻親是葉家的廚子,說那後院從來不讓靠近,說不定鎖着個啥神獸!這次是想跑!”
“那要真有寶藏,俺頭一個去挖!”有個小厮咧嘴笑,捋袖子就要往葉府牆根摸。
你敢!”另一人扯住他,“你沒聽說嘛,葉三娘子五歲就掰斷了大門門栓,十歲能把紡車當陀螺轉,現在她一巴掌能拍飛水牛,真要闖進去,你這條命就當賠路費啦!”
“你别唬我!”小厮嘴硬,剛想反駁,忽然“砰!”地又是一聲巨響從宅内傳出,石屑崩牆、門神震落,整個南街抖了三抖。
人群登時亂了套!
“來了來了!不是大象,是麒麟現身啦!”
衆人當即一哄而散,有人吓得喊:“來了來了!!大象又跳了!”
“不是象,是鲲!!”
“呸!鲲你個頭,是挖斷地下河了!!”
“哎喲娘哎!俺孩兒還在那家學堂讀書呢,不會水淹了吧?”
人群炸開了鍋,有人舉着鞋跑、有的拿糖葫蘆擋頭、還有的往廟門口跪,磕了三個響頭:“菩薩啊,保佑俺家茅廁别塌……”
“肯定是塌方了!俺昨兒就說葉家打地基打得不對頭!”
“天爺爺在上,俺們這小縣怕是要沉啦——!”
而這頭,縣太爺在衙門聽見這動靜,茶碗都拿不穩了,一口茶噴在桌上,忙招呼幾名捕頭過來:
“出事啦!這不是平地驚雷,這可是地下暗河,若是塌了,本縣多少百姓的姓名,本官可擔待不起!快快快,給本官去打探!”
這邊熱鬧還在冒煙,那邊衙門裡也炸了鍋。
縣太爺正與書吏對坐吃茶,那茶剛端到嘴邊,就聽得“砰——”一響,大得仿佛雷劈到跟前,手一抖,茶水潑了半身,茶碗“咣”一聲掉地,碎成三瓣。
“咳咳咳……咳咳咳咳!!”縣太爺一陣狂咳,胡子都濕了,驚得站起身來直拍胸脯,吼道:
“這是地龍翻身,是地下塌河——這是大事啊!!”
身邊兩個捕頭吓得縮脖,連忙跪下:“大人,大人息怒!”
縣太爺一手抹臉,一手指桌案,直喘粗氣:
“本縣轄下百姓,皆是朝廷命民,今日若真出了人命、塌了房屋、震了街市——你我都得掉腦袋!!”
說罷,他連靴都顧不上換,蹭地一下起身,拍案大喝:
“快!召人!拿器械的拿器械,擡擔架的擡擔架,抄家什的抄家什,給本官速去葉家探查——若是遇着地縫,可别全掉進去啦!!”
幾名捕頭哐當一聲應下,轉頭便領人急急奔出。
前頭小厮吆喝開道:“縣衙辦事——閑人避讓!誰敢妨礙公差,棍子伺候!”
百姓見着衙門人馬浩浩蕩蕩趕來,呼啦一聲讓開小道,緊跟其後。
就這樣,一路轟轟烈烈,旌旗招展,葉府門前已是擠得人山人海。
而葉宅出了什麼事呢?
還得從今早說起。
今日豔陽高照,水波粼粼,假山、池榭皆是新修不久,偏生此處沒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