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藥極為隐晦,味甘似蜜,氣息如常,若不細查,便是十年郎中也未必能辨。
表面看來溫潤無害,實則裡頭暗藏猛藥引子:補氣、升陽、助火、走腎——皆不在一時顯效,而是慢入經絡,暗動氣血。
尋常人一口下去,初不覺異,三五十息後,隻覺微汗濕背、心跳加促,至百息已上,才有面紅耳熱、手足躁動之狀。若此時再有人言語挑撥、局勢混亂,便極易心神受擾,自亂陣腳。
那嫡女心思歹毒,正是算準了這等藥性——不求你當場跌倒,隻求你身子不安、眼神迷離,再安插一場誤會,便足以毀你清白名聲。
然——這葉嬌凝非常人也。
此女體格生來異禀,骨密如山石,血重三兩,筋壯如鋼索,素來是“吃藥看斤稱,進補用甕煨”的存在。旁人一口暈厥三日,她三碗不過開胃。
她連眼皮都懶得擡,手起“啪”地将碗摁于案幾,湯水四濺,泛起漣漪。
大拇一鈎,碗擡起,抖了抖湯渣,“嘩啦”一口牛飲幹淨,碗底朝天,如久旱之田逢甘霖,暢快無比。
她舌頭一抿,眉梢一挑,精神一振,隻覺:
“熱、通、順!下勁快!——就是這個味兒!”
眼神都亮了,咽喉咕咚一響,聲如洪鐘:
“——此藥大補!”
說罷手起一甩,碗落桌面,連響三聲大笑:
“痛快!痛快!!”
笑聲如虎嘯山林,龍吟入海,竟驚起池邊水鳥撲棱飛起,連天上雲都似抖了三抖。
丫鬟傻站當場,雙膝打顫:“這、這……”
葉嬌凝掃她一眼,眉頭微皺,顯然嫌量不足,手一揮喝道:
“還愣着作甚?——藥來!!!”
一聲震得水閣嘩嘩作響,窗紙顫動如風掃蘆葦。
那藥乃至烈至猛之物,本是用來害人,誰料她氣血反而翻騰如潮,筋骨如鐵匠爐中赤鐵,越發精神抖擻、雙目如炬。
那丫鬟臉色如紙,腳尖一顫一顫,想退又不敢,隻得僵在原地,仿若木雕泥塑。
她眼裡寫滿懼色——驚、慌、絕望交織成團。
——這藥,她親眼看着那藥粉投入湯中,濃得能立起勺子!廚房那老大夫還千叮萬囑:“隻需一口,便叫人三日神魂颠倒。”
可眼下這三娘子,一口幹了不說,還舔唇擦牙縫,竟還嫌量小不夠味……
這哪裡是服了春藥?分明是把這等猛湯,當成仙家妙飲!
丫鬟指尖顫得幾乎掐斷手中絹帕,腦中隻餘一句:
——“壞了,這人不是來赴宴的,是來白吃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