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說了“明天見”，但是第二天龍珩拿着任命書去妖怪管制局報道的時候，并沒有見到紀陽真。

退隐已久的局長神威重出江湖，把一窩子東倒西歪懶骨頭的小妖怪們訓得服服帖帖，不僅把大樓外橫七豎八的停車場整頓一新，甚至還讓他們分科室列隊方陣來迎接龍珩入職。見龍珩露出了頗為疑惑的眼神，前去接引的畢纨低聲道：“局長異變前是軍犬出身。”

那就不奇怪了。

從神秘力量出身的神威局長盡管頭發花白、退居二線已久，但再度出現依然衣着筆挺、一絲不苟。他同龍珩握手寒暄後，向妖怪們正式介紹了他。一群小妖怪們在下面眼冒精光，神情畏懼又向往。

妖怪的慕強心理是天生的。更不用提龍珩天生膚色冷白，今天又是一身黑色風衣簡約利落，再配合他挺拔的身形、講話中時不時擡起的清隽眉眼，黑白分明中帶給人極強的沖擊力，隻讓妖怪們覺得視覺和心理得到了雙重滿足。

龍珩并不知道，就任儀式甚至還沒結束，他就已經得到了一衆小妖怪的熱情擁趸。他按照打好的腹稿完成緻辭，在妖怪們歡呼時再度檢視了一遍，發現紀陽真确實不在場。

不過他并沒有太過失望。僅僅是來到這裡，龍珩就覺得自己又靠近了紀陽真一步，而非被他的世界全然拒之門外。

結束後局長先行離去，把龍珩托付給了畢纨。得命散夥的小妖怪們如蒙大赦，在局長消失後即刻原形畢露，繼續嘻嘻哈哈地過活。

耳朵邊重新變得吵吵嚷嚷。畢纨先給龍珩介紹了一遍妖怪管制局的基礎架構：“……下屬的業務科室也就五個，分别是我的情報科、收容科、研發室、援助科，還有你要去的外勤隊。”

龍珩跟着畢纨上樓，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請問，季陽……真他今天……？”

畢纨回頭看了他一眼，神情莫名似笑非笑：“安全區裡出了些事情，他們和收容科一起去協助辦理了。”

龍珩點頭，之後再沒說話。畢纨不以為意地帶他上至三樓，而後從上至下一個一個科室地認過去。

三樓情報科裡忙得不可開交，衆多鳥類原生種飛飛走走地分揀着文件。他們顯得格外專注，就連畢纨帶龍珩進門也好似全無察覺。簡單看過一圈，他們便向下去了二樓。

二樓援助科辦公室空着，倒是研發室裡一群奇裝異服的小妖怪别具特色，人條繞過來忐忑打招呼的時候眼睛都有點發直，龍珩不太擅長對付這種熱情過度的類型，還好畢纨力挽狂瀾，在人條纏上來之前把它團起來扔了回去。

鎖上門的瞬間龍珩好像聽到裡面有誰“嘤”了一聲。畢纨拍拍手，神情坦然道：“走吧，收容科。”

收容科和外勤隊都在一樓，且彼此斜對角。下樓後畢纨先同他遙遙一指讓他認了眼外勤隊的位置，而後便一把推開了收容科的門。一片陰暗的科室裡仿佛有什麼在窩行摸索，在一陣悉悉索索中鹈鹕從窗簾後睡眼惺忪地露了頭：“噶？”

“喲，躲在這兒呢。”畢纨打趣了聲，同龍珩介紹道：“這是鹈鹕，名義上屬于收容科，負責鑒定收入妖怪危險等級，不過會有偏差……但實際屬于流動妖口……哦對了，你小心别被他咬到，它的唾液有催眠和麻痹效果，嚼久了甚至會被清除記憶……”

她剛轉過頭，卻看到龍珩一反常态地越過她邁了過去，最後停在了鹈鹕面前。鹈鹕在龐然大物的注視下逐漸清醒，而在看清楚他那瞬間，一雙半眯的綠豆眼猛然睜大！

“嘎嘎！”鹈鹕撲閃着翅膀悚然貼牆，像是想把自己塞進牆縫裡。而龍珩略感疑惑地盯着它，半晌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平時見誰都要嚼嚼的鹈鹕沒了那時候的嚣張，縮着脖子貼牆别開臉，心驚膽戰地回應道：“噶、嘎嘎……”

好像上周叼着暈倒的龍珩腦袋嚼嚼一下午的人不是他一樣。

鹈鹕進退兩難，這時候一個聲音如同天外救星：“纨姐，怎麼了？鹈鹕又闖禍了嗎？”

龍珩回過頭去，發現一個有些眼熟的原生種披着條毯子，懶散地歪靠在外勤隊門框上。畢纨有些無奈地說了他句什麼，對方才摘了毛毯，笑嘻嘻地站正。同時一顆花裡胡哨的腦袋從他手邊探出來：“纨姐？”

龍珩突然想起來，之前他在妖怪管制局見到季陽時，這個大個頭原生種就站在他旁邊。

鹈鹕趁機撲閃着翅膀逃之夭夭，龍珩沒再理會他，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對面的妖怪。

那邊一高一瘦兩隻妖怪也有些好奇地湊了過來，畢纨轉頭同他介紹道：“這是高濯，灰狼原生種；那個是戴勝，名字和種屬一樣。他們都同屬外勤隊……來打個招呼吧。”

高濯十分熟稔地上來同他攤開手：“你好啊，隊長。上次見面可是把我們吓得夠嗆，沒想到轉頭你就來當我們隊長了，以後合作愉快！”

龍珩沒有作聲。他聞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屬于紀陽真的氣息盡管很淡，還是絲絲縷縷地從面前這個灰狼種身上漫透出來，就好像他曾整個被紀陽真抱進懷裡。那樣清淡的氣息被灰狼種獨有的野性味道黏着着，近似被污染一樣。

龍珩不動聲色地咬緊了齒關，而後帶着不易察覺的僵硬握上了高濯的手。

“合作愉快。”龍珩道。

無人發覺，高濯原本帶笑的臉在龍珩握上來的瞬間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後龍珩放開了他，後面戴勝搓着手上來：“那下來就是我——”

他話還沒說完，龍珩已然越過他。

戴勝：“？”

龍珩在畢纨面前略作停留：“抱歉，我有些事，先出去一下。”

在後面瞪大眼睛的戴勝：“？？”

畢纨看清楚他表情裡所有壓抑的克制，有些無言地點點頭。龍珩離去後，戴勝簡直不能接受：“他怎麼這樣？！他針對我！”

畢纨說了句“不是”，但顯然戴勝并不信服。戴勝捧着腦袋冥思苦想，最後醍醐灌頂：“難道他看穿了我的實力，擔心我會奪走他當世最強的名号？！”

高濯在後面默默甩了甩手，畢纨看着他，又對戴勝說了句“不是”。

戴勝充耳不聞，不知道已經腦補到了什麼地步，抱着腦袋道：“天妒英才啊！勝啊！難道這就是你身為強者的宿命嗎！”

畢纨忍無可忍，一腳踹倒了戴勝屁股下的椅子。一聲哀嚎後戴勝坐在地上，似乎終于冷靜下來，畢纨深吸了口氣，看向高濯時意有所指道：“不然……先去洗個澡清醒清醒，怎麼樣？”

*

紀陽真此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昨晚一直輾轉反側沒能睡好，今早更是六點鐘不到就被緊急調度電話叫醒，和收容科一起到安全區警察局集合。

警察局一片燈火通明，忙得不可開交。剛到地方，警方就給他們拉了一百多個警情要他們逐一核對，确認是否與妖怪有關。

紀陽真對照幾個案情看了一遍，才發現這一百多個案情各有共通之處。受害者們幾乎都是在淩晨時分被人敲門吵醒，門外或是秃頭大叔壯烈嚎哭，或是幽怨女郎呲呲撓門。夜半三更吓人半死，受害者們第一時間都報了警。

最初幾個警情，警察還能分散警力逐一上門查看，但到後面同一時間幾乎有十幾個電話打入，他們甚至連接線都跟不過來了。

而最開始被抓走的嫌疑人們更是毫無攻擊力，遇事不是縮頭縮腦就是隻會嗷嗷哭，個别能說話的報出來的名字也都不像人的名字，諸如團團、球球、袋袋、阿寶之流，比起人名倒更像是——

有個警察福至心靈，扭頭問一個受害者：“你家之前養過寵物嗎？”

女孩子愣怔着點頭：“養過，叫袋袋，四歲的金漸層，但前幾天走失了。”

線索詭異地拼接了起來，警察局如蒙大赦，扭頭召喚妖怪管制局來接手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