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蓬怕他不認,轉頭拽來秦邵桐助陣,對方忙不疊點點頭。兩隻妖怪把他圍住,滿眼都寫着你快老實交代。
紀陽真左支右绌,百口莫辯,最後被擠到了角落裡,挫敗道:“我們……我們隻是去嘉林區警察局那邊調來了卷宗,結果不知道為什麼——”
“……卷宗?”蓬蓬捕捉到其中一個詞語,嚼了嚼納悶道:“你們什麼時候調的卷宗?”
紀陽真眼神偏移:“……今天淩晨。”
在意識到這一系列事件的古怪後,紀陽真最初冒出來的想法就是羅向文的死可能并不是單純的意外。
排除霍曼意對他們的提防不提,在當時提到警察局後,她主動問及了羅向文的死——
現在回想起來,與其說那是對逝者的惋惜關切,反而更像是确認羅向文究竟因何而死一樣。
霍曼意究竟在這其中扮演着什麼角色?和她有所接觸的那隻妖怪是人魚嗎?羅向文的死是否和她們有關?
這些念頭就像強心劑注入一般,令連軸轉許久的紀陽真再無困意。
他想知道答案的心情太迫切了,于是他和龍珩連夜通過總局,到嘉林區公安局那邊調來了有關羅向文死亡調查的所有案卷。
紀陽真緻力于從中找到蛛絲馬迹,隻是近來案牍勞形,他的身體先于精神支撐不住……
以至于最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
蓬蓬放開紀陽真,一臉服了的表情,一時難以置評:“……那龍隊,龍隊他就這麼任着你折騰嗎?”
紀陽真一時語塞。
他從來是想到什麼立馬要去實踐的性格,昨晚一時就陷進了那個怪圈,靠着一腔熱血一定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如果換個時候,旁邊的蓬蓬和秦邵桐就算上吊跳樓也要逼他及時叫停——但龍珩不這樣。
從過去到現在,他從來對紀陽真的要求無有不應,逢山開路遇水架橋,隻要紀陽真想做的事情哪怕是摘月捉星他也一定做到。
“他居然真的就和你一起去了?……就這麼由着你??!”蓬蓬無比震驚。
秦邵桐投過來的目光同樣意味深長。
紀陽真赧然至極,隻想找個洞鑽起來。蓬蓬看着他啧啧稱奇,片刻後好奇道:“所以呢,你們找到什麼了嗎?”
話至正題,紀陽真終于降溫下來。他緩了口氣,極為嚴肅地點頭:“找到了。”
*
許多事情從人類的角度來看,能給出的解答相對直接單一。可一旦牽扯到妖怪,就好比從二維轉入三維空間。不管多麼簡單的事情,背後都可能被扭轉得撲朔迷離。
妖怪所具有的超自然能力是對人類科技和常識的拷問。
譬如羅向文死因上的“心源性猝死”。
在人類看來,解剖結果不會騙人——但如果羅向文死于妖怪之手,它們有上百種方法能制造出類似的死狀,且不會被人類發覺。
援助科一行三個将搬來的案卷暫時放進了局裡檔案室保管,紀陽真開着公務車帶着蓬蓬和秦邵桐再度去往安全區内。
為了避免暈車,後座的車窗一開始就開到最大,以至于紀陽真在前面的聲音顯得格外飄忽:
“我已經通過畢纨,向總局申請介入羅向文的屍檢——”
“怎麼檢?”蓬蓬扒着座靠,奇道:“讓鹈鹕去嚼嗎?”
紀陽真:“……不是。”
秦邵桐嘎嘣摁實了後排安全扣,見蓬蓬回頭,面無表情地和她對視了一下。
蓬蓬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說了奇怪的話,唔嗯了幾聲後老實坐了回去。
半個小時後他們回到了嘉林區警察局。
刑科所獨棟立在後院。紀陽真把車停在附近,發現隔壁不遠處就是殡儀館的車。
羅向文的屍體在被其父母确認領回火化前拉了回來,此刻又擺上了手術台。隻是這次動手屍檢的不再是人類,而是妖怪了。
急匆匆趕上二樓,紀陽真隔着法醫室的玻璃和總局檢驗科特派來的醫生打了照面。通過他轉頭和眨眼的動作判斷出那大概是隻蜥蜴原生種。
蜥蜴原生種顯得格外訓練有素,看過他們一眼後就把裡間的百葉窗合上了。随後他的人類助手過來通知他們大概一個小時後才能出結果,讓他們到休息室稍事等待。
紀陽真應聲,最後帶着兩隻妖怪重新下樓。人類方給他們特批的休息室在一樓,收容科這會也還在老地方奮戰。蓬蓬順勢提出想去看看收容科的進度,一行幾個便都朝着那裡走去。
也是這時候,紀陽真發現今天警察局裡格外忙碌。
雖說有大規模異變事件在前,但是這會兒居然有許多跨物種事務管理總局的人在。紀陽真不認為管制局的申請能讓他們如此興師動衆,遲疑片刻後索性找到先前相熟的民警打探情況。
沒想到對方顯得比他更驚訝:“你不知道嗎?”
紀陽真愣了下:“知道什麼?”
“今天淩晨區内一個小區幾棟樓上發生多起強行入室事件,結果好幾起都是住戶起來查看發現根本沒人,隻有大門被強行破壞。”
“接到報警後派出所民警上門查看,結果并沒有發現什麼人的可疑蹤迹。所以就囑咐住戶注意安全,先自行封堵住戶門。随後幾個民警一直在樓棟巡邏,等天亮了才組織起人手開始大規模調查。”
“結果排查結束後,發現有一戶人家,什麼也不剩,連人帶家當全部消失了!”
紀陽真愕然:“消失了?”
“對,消失了。”民警道:“而且核對了以後,發現這次消失的就是先前死了人那個畫室裡的學生——!”
一股強烈的不祥之感湧上心頭,紀陽真追問:“是誰?叫什麼名字?”
他沒能從對方口中得到答案。原本打算回答的民警忽然有些警惕似地看向他背後,紀陽真回過頭去,發覺是龍珩快步邁了過來。
幻生種行色匆匆,最後停在他面前。沒等紀陽真開口,龍珩先給出了答案:“是霍曼意。”
龍珩停頓了一下,随後拉過紀陽真的手。
掌心的觸感冰涼而纖薄。龍珩低聲道:“我們在房間裡發現了這個。”
紀陽真低頭看去。他手中的鱗片輕而剔透,在光下暈染開斑斓的色澤,隻是尾端沁有淡淡的血色。
——這屬于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