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緊急,最終他們決定兵分幾路前去追查線索。
蓬蓬手裡的線指向了三個不同的方向。高濯和戴勝一隊先行出發,龍珩也選走了其中一條,剩下的一條攥在蓬蓬手裡,女孩子眨了眨眼睛看向紀陽真:
“組長,”蓬蓬夾着嗓子,甜膩膩道:“你是不會讓我出外勤的是吧?”
紀陽真沒有應聲,他看着蓬蓬掌心碩果僅存的那根線,心虛地偏移了目光。
蓬蓬臉上的笑意僵停,目光瞬間猙獰:“紀陽真!當初你把我騙來援助科的時候是怎麼說的!‘女孩子怎麼能出外勤呢’‘打打殺殺的事情還是讓他們那些臭男人去幹’……說這些話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紀陽真承認:“是……”
她一把抓住紀陽真來回搖晃,紀陽真隻覺得自己腦漿都要被晃勻,艱難道:“蓬蓬!……事态緊急,這隻是權宜之計啊!!……”
已經要出發的龍珩看不下去,重新折回來:“不然這條也給我,讓我去——”
“不必了龍隊!我會去的!”蓬蓬氣勢洶洶地搖着紀陽真,一邊又口齒清晰道:“我知道我什麼都改變不了——我隻是咽不下這口氣啊啊啊啊紀陽真你這個騙子——!!”
龍珩一時難以插手,好在片刻後蓬蓬便放過了紀陽真,氣沖沖地從窗戶上跳下去走人了。龍珩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趔趄的紀陽真一把,對方則在站穩後推開了他的手。
“我不要緊,”紀陽真扶額,片刻後道:“你快出發吧。”
“她自己去,”龍珩瞥過一眼蓬蓬消失的方向:“沒關系嗎?”
“不用擔心——”紀陽真道:“蓬蓬隻是嘴上那麼說而已,她其實很強的。随後我處理完警察局那邊的事情,會帶着桐桐找她會和。”
龍珩盯着他,最後點了點頭:“你要小心。注意安全。”
紀陽真略略點了下頭,龍珩便不再拖延。碎裂的外窗灌進的風呼呼作響,他臨走前又看了紀陽真一眼,随後便縱身消失在昏沉的天幕之下。
紀陽真定在原地看了許久,直到不久後天空中響起一道悶雷。他轉身離開。
事發區域的封鎖工作照舊由警察局負責,總局和人類權益保護所則各自派了人和受害居民商議賠償事宜。紀陽真心頭沉沉壓着事,沒有再上前和他們寒暄,徑直開車回了警察局。
為了避免多重意義上的麻煩,“殺人蜂是由人類異變而來”這件事的知情被控制在了小範圍内。後續總局更是特地對他和畢纨下了封口令。紀陽真在事後反複考量,也能夠理解他們的決定,畢竟這樣的消息傳出去,會引發恐慌不說,更容易讓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畢纨告訴他總局已經特派人員在管制區内對幻生種群體展開調查,紀陽真那時候以為這件事或許會就此結果,像一個插曲一樣被人逐步淡忘……他沒想到後續來得如此之快。
無論那隻人魚是否真的和殺人蜂事件有關,他們都必須要把對方從那群妖怪手中救出來——
同樣的慘劇不能發生第二遍。
*
紀陽真驅車折返警察局,這次連刑科所樓下的車位都已經被占滿。這次紀陽真從裡面甚至看到了不少媒體的車輛,想來這次事件已經在網絡上引發了不小的輿論。
警察局長和總局代表在媒體人的長槍短炮下勉力支持着,紀陽真挑了遠離人群的路進了刑科所,剛上到二樓,就看到不遠處秦邵桐和檢驗科那位特派法醫的人類助手在交談着什麼。
從紀陽真這裡可以清楚看到秦邵桐益發困惑的表情,他意識到哪裡不對,快步跑了過去。
“所以說……”
察覺到背後的腳步聲,助手回過頭去。秦邵桐此時看到紀陽真如蒙大赦,快步挪到了紀陽真旁邊。站定的紀陽真仍有幾分氣喘,他接過助手遞來的報告:“怎麼了?”
“結果有些複雜。”助手道:“從傳統意義上來說,羅向文死于一種蜂毒——”
“蜂毒?!”
紀陽真不可遏制地被這個字眼撥弄了神經,他蹙眉看向報告,發現末尾确實寫着相關字眼。
助手不明白他為何會對這個答案的反應如此之大,但還是順着解釋道:“沒錯,一般來說,人們被蜂蟄傷後,常會死于過敏性休克,解剖的時候通過呼吸系統腫脹、肝髒和腎髒等的異狀可以判斷出來,但死者并沒有這樣的症狀——是因為蜂毒并非被注入,而是通過呼吸進入他體内的。”
“緻死量的蜂毒随着呼吸被攝入,在他死亡後又被清除。對妖怪來說這并不是難事,對毒素的牽引就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放出又收回一樣。但是這就會導緻,人類法醫在進行解剖的時候無法檢測出他的真實死因,最後會判定為是‘猝死’。”
紀陽真指端不由自主地用力。
這樣的描述讓他想起了先前事故輕軌車廂内滿布的熒光毒液。紀陽真平緩了一下呼吸,繼續問道:“你說從傳統意義上來說,他死于蜂毒?”
“是的。”助手停頓了一下,随後道:“因為在羅向文死于蜂毒前,他的腦已經完全被破壞了。”
“盡管身體依然‘活着’,但是在腦死亡那一刻——”助手道:
“他已經從‘人’的意義上被抹殺了。”
……
把檢驗科特派來的專家送上車,紀陽真拿着羅向文最新的屍檢報告,内心并沒有輕松絲毫。
他原以為羅向文的真實死因會為他們揭露什麼,可此時他的思路不僅沒能被指明,反而益發困惑。
秦邵桐目送眼前的車遠去,扭頭看紀陽真卻一臉郁郁。他沉思時目光凝在一個點上一動不動,一時甚至連車走了也沒發現。
秦邵桐猶豫了片刻,提醒紀陽真道:“組長?我們現在怎麼辦?……要去找蓬蓬嗎?”
紀陽真回過神來,看了眼手機發覺距離他們出發追蹤也已經過了快兩個小時。隻是手上的屍檢報告仿佛重逾千斤,紀陽真思索了片刻,最終道:“桐桐,你先去找她——我有些事情需要回趟局裡。”
他們至今仍無法揣摩到對方的意圖,但至少要糾集目前所有的線索,在事态進一步惡化之前盡可能把傷害降低。
秦邵桐點頭,擡手拿出了手機。紀陽真深呼了一口氣,轉身朝着停車場走去。
而就在邁步的瞬間,他和秦邵桐的通訊器同時響起!
秦邵桐倏然擡頭看了過來,紀陽真即刻停步,拿出了行動耳機戴上——微妙的滴聲後訊号接通,紀陽真先聽到的是急促的喘息聲。
“發生什麼事了?”紀陽真急聲問道。
“交界處坐标C87,K4021!”戴勝的聲音撕心裂肺:“快來!!我們被襲擊了!!”
*
“……我不是說了不用求援的嗎?”高濯壓着聲音道。
他的聲音很少有這麼低壓的時候,戴勝眼裡的淚花還沒幹,此刻又嘩嘩落了下來。他抓着高濯挂彩的手臂道:“我哪裡知道啦——我一擡頭就看到你被摁在地上——”
“我沒有……!!”高濯下意識反駁道。
雖然他頭臉上的傷确實沒什麼說服力,但見他跟戴勝還全須全尾地坐在這裡,接到通訊後氣喘籲籲跑過來的紀陽真着實松了口氣。
腿裡灌鉛似的疲軟此刻才漫了上來,令他腳下一軟——随即被人緊緊扶了起來。
龍珩臉上同樣不大好看,默不作聲把他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立交橋底外延堆滿了建築垃圾,高濯沉着臉坐在一堆鋼架上,露在外面的地方被撓的沒一處好皮,甚至臉上都被刮出來道道血痕。
秦邵桐從車上翻來了急救箱,這會兒才跑來給高濯包紮。高濯像是覺得有些丢人一樣躲了下,最後被戴勝一把拽住。桐桐和戴勝兩人左右開弓開始對症下藥,龍珩蹙眉上前,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襲擊你們的人呢?”
高濯硬着頭皮張口欲言,戴勝抽抽了一聲,搶着回答了後一個問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