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走向愈發詭異。

紀陽真細細問了所有細節，最後證實這幾隻妖怪确實沒有見過霍曼意。随後他們作為強行入戶的嫌疑人被轉給收容所。幾隻小妖怪原本還沒什麼反應，直到聽說他們從此被剝奪了進入安全區的權利，才徹底慌了神。

幾隻妖怪被收容所接走的時候哭天抹淚，原本還想撒潑打滾兒，結果一看到龍珩出來便徹底沒了聲息，老老實實地上了押運車。

紀陽真忍不住看了龍珩一眼。龍珩馬上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随即解釋道：“我沒揍他們。”

被當場抓包确實有些尴尬，紀陽真小聲說了句“我沒這個意思”，随即避開了視線下了台階。

被限制能力特質磁石封裝的押運車堅若磐石，等他們坐好後車門自動關死。駕駛員沖紀陽真打了個招呼，便駕着車揚長而去。

強行入室案件的嫌疑人能這麼快就到案，至少總局和嘉林區警察局都對公衆有了交代，不必再在長槍短炮的攻讦下左支右绌。

明面上的太平得以粉飾，事情好像就此結束——霍曼意的失蹤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那部分。

但對他們來說，真正的麻煩其實才剛剛開始。

好不容易回到局裡，紀陽真原想先将這些事情告訴畢纨，結果到了情報科才得知畢纨去了總局。撲了個空的紀陽真給畢纨發了消息，打算等她回來再當面說這些事情。

等他再回到援助科，發現龍珩他們幾個還待在那裡。

援助科俨然成了外勤第二駐地，一群妖怪湊頭湊腦，背對着半掩的門，一時連紀陽真進來也沒發現。許久沒用的大白闆被拉出來寫寫畫畫，以龍珩為首開始分析問題。

紀陽真覺得分外有趣。這種事情以往都是他的活計，如今卻難得有了妖怪們獨立思考的時候。

龍珩照着紀陽真先前的樣子有樣學樣，在白闆上按照地圖位置寫寫畫畫。

從霍曼意家中離去的三波妖怪，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龍珩跟的那條線基本可以宣布告結，他們填補了關于昨晚空白的一部分，随即又把事情引向另一個方向。

雇傭這群小妖怪去找霍曼意的究竟是誰？而照他們所交代的，早在他們抵達之前，房間裡的一切都已經消失，這會是誰做的？

龍珩的字其實寫得漂亮又規整，隻是寫起來仍有些慢，所以他幹脆用簡筆畫來做标記。斜飛出去的線一共三條，尾端畫着四隻小妖怪的已經被打了“×”，龍珩仔細端詳了會兒，筆尖落在了最左側那隻小貓頭下。

“……不會是他，”高濯仍有些别扭，歎了口氣後認真道：“他應該習慣獨來獨往，攻擊欲望雖然很強，但殺傷力不足以制造出房間内那樣的情況。”

高濯的分析有理有據，一衆妖怪點了點頭。龍珩轉向了另一側畫着“？？？”的線頭末端。

蓬蓬自覺舉手：“線延伸到那裡就斷掉了，周圍是一片荒地，什麼都沒有。”

“按照實際距離來看，”看了許久的紀陽真上前：“蓬蓬抵達的距離是最遠的，不能排除對方可以消除痕迹、深入安全區後脫身的可能性。”

“組長，你是覺得……”秦邵桐試探着開口。和紀陽真對視後，對方點了點頭：“沒錯。”

紀陽真接過龍珩遞來的筆，在“？？？”上圈了圈：“我認為最有可能的是這裡。”

他畫完後把筆還給了龍珩，思忖過後，還是決定将自己的所有推測全盤托出：

“今天總局檢驗科對羅向文——就是先前死在畫室的男性受害者——屍體進行了複檢，”紀陽真道：“最終确定羅向文先是受到了某種足以破壞大腦的精神類攻擊，在腦死亡後又吸入蜂毒緻死。”

“怎麼又是蜂毒！”戴勝在椅子上搖晃着嘟囔：“上次輕軌上的幻生種也是蜂……”

他的話無意中誘發了那些可怖的回憶。靠在桌邊的龍珩則對紀陽真使用的某個字眼感到疑惑：“吸入？”

“吸入。”紀陽真很平靜地應聲：“就像先前的幻生種殺人蜂一樣，将毒素揮散霧化，緻使多人吸入身亡。”

“喂喂喂……”高濯猛然坐直了起來：“不會吧——！”

“目前并不能排除，緻使羅向文死亡的是殺人蜂原生種……”紀陽真頓了頓道：“或者幻生種。”

“啊啊啊那群該死的蜂是殺不盡了嗎！！”蓬蓬哀嚎道。

時至今日她想起來輕軌上的事情都覺得頭皮發麻。紀陽真沒再作聲，回頭點了點霍曼意的名字：“失蹤者霍曼意是羅向文畫室的學生，在羅向文死後不久，她曾獨自潛入管制區，試圖尋找‘複原藥劑’。”

“她要救誰？”秦邵桐問。

“疑似人魚種。”紀陽真道。龍珩将作為物證的鱗片放在桌邊，一群妖怪看得啧啧稱奇，片刻後紀陽真繼續道：“這隻人魚種先前很可能被羅向文所豢養，但這隻是猜想——能确定的是霍曼意對羅向文的死因分外在意。”

“我現在懷疑，羅向文生前獲得了一隻人魚種，後面發生了一些事情，緻使這隻人魚種轉移到了霍曼意手中。”紀陽真撐在桌邊，神情頗為凝重：“雇傭那四隻小妖怪的黑衣原生種說霍曼意從他手中偷走了一些東西，我猜很大概率他在尋找的也是那隻人魚種。”

“在羅向文死後，人類——”紀陽真擡手指向霍曼意的照片，随後又滑向另一側：“和妖怪，針對人魚的所屬權産生了争奪。”

“提問！”蓬蓬舉手，在紀陽真示意後無比奇怪道：“為什麼他們都要……呃，得到這個，人魚種的所屬權？”

紀陽真目光轉向龍珩，幻生種在片刻後開口：“因為共鳴力。”

“我曾經見過的一隻人魚種，擁有可以直接激發異化潛質的能力。”龍珩抱臂道。陷入回憶的他視線向下，垂落的眼睫濃密如織：“我親眼看到她把一條蛇異化成原生種——”

“等等！”戴勝猝然起身，激動間兩腳不由自主地來回點動：“那不就是嘉林區的寵物大規模異化事件！”

所有的事情連貫到了一起，幾隻妖怪驚叫不已，一時情态各異、頭皮發麻。相比之下紀陽真面色如常，龍珩則一直眸光沉沉地看着他，不言不語。

等妖怪們從具有沖擊力的叙述中回過神來，紀陽真才繼續道：“但我不認為霍曼意對那些想得到人魚種的妖怪毫無提防，她并不是全然被動，應該有……有妖怪，或者長期與妖怪接觸的人類協助她。”

随着紀陽真話音落下，龍珩擡手在代表霍曼意的圓圈旁延伸出一條線，上面畫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協助者。

此時白闆之上，一個圍繞人魚種展開的關系鍊已經完備。妖怪們看得聚精會神，過了會秦邵桐遲疑開口：“那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昨晚的三波人手，”紀陽真微舔了下幹澀的下唇：“應該至少有兩方勢力。其中一方在對方試圖來搶奪人魚種的時候，對霍曼意施以援手……”

“兩方？”蓬蓬問道：“不應該是三方嗎？”

“關于那四隻小妖怪，”紀陽真道：“雖然不排除隸屬第三方勢力的可能，但我更傾向于他們是用來混淆視聽的。”

“我也這樣認為。”龍珩淡淡道：“今天總局的調查重點确實都落在了他們身上。”

聲勢浩大的強行入室擴大了受害者範圍，加重了輿論影響的同時，也令人不再能專注地聚焦于消失的那個房間。今日嫌疑人落網後，網絡上甚至大有事件已經到此終結的态勢。

“這麼說……那隻小貓咪，”戴勝摸下巴思索道：“他是好的還是壞的呢？”

聞言高濯瞥了他一眼，默默地抄手抱胸，一言不發。紀陽真道：“不能确定……但如果他是好妖怪，不排除他是把你們當成了追擊者，才下此重手。”

“濯哥和我這麼濃眉大眼的，”戴勝譴責：“不該一看就是好妖嗎？！”

蓬蓬很是無語地看着戴勝那雙小眯縫眼：“……去掉你。沒有你！”

眼見他們又要掐起來，紀陽真隻當沒看到，回頭繼續仔細端詳面前的白闆。龍珩起身走到他身旁，順着他的視線看向滿目的線索，最後還是将目光落回紀陽真身上，專注地看着他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