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郡郊外，菲利普的小木屋裡，米迦抓着一手牌，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和對面同樣全神貫注的菲利普玩惠斯特。

菲利普的牌技很高，米迦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慮。這局，米迦做了一個很高深的局，迷惑人的手段他自己都覺得天衣無縫，本以為萬無一失，可菲利普還是三兩下就打的他丢盔棄甲。

“不玩了不玩了，”，米迦耍賴似地把桌上的紙牌抹亂，“太久不打，手都生了。”

菲利普支着腦袋，哼笑道：“淨找借口。”說完，他敲了敲米迦手邊的杯子，示意他願賭服輸。米迦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地自罰了一杯白水。

“劇院裡的那些人們，打牌又臭又賴皮，看他們打幾局我都恨不得搶過牌自己上。跟菜鳥玩牌簡直是浪費時間，有這功夫，我還不如練練字、看看書呢。”米迦滿臉嫌棄，菲利普扶額直笑。

“對了，”米迦突然想起點什麼，他踢踢腳下看起來非常簡陋的布袋，布袋一歪，發出的銅币碰撞的“嗒嗒”聲”，“老樣子，這個也放你這兒，”

菲利普掃了一眼地上的小包裹，轉身去後院，準備給火塘上的烤雞肉翻個面：

“我記得你們的劇五月上映，工資提前預支了？”

米迦撓撓頭，看着菲利普忙活的背影：“額……可以這麼說吧。這包看着重，其實裡面裝的面額大多是法新，這一包總共三鎊不到。有一部分是好久之前攢的，有一部分是前幾天盧比前幾天找到我，跟我說‘提升藝術氣息’的機會到了，讓我置辦幾套體面的衣服……反正神秘兮兮的，到現在也沒給我個準信兒。”

菲利普拿刀叉扒開一塊兒看起來熟了的雞腿肉，聞言挑了挑眉：“哪有撈好處不付出點代價的，有得到必定要有失去。”

确認所有烤雞基本熟了之後，菲利普把烤叉上的肉刮下來，仔細地确認沒有糊的地方才裝盤。

米迦一邊麻利地收拾着剛剛布滿紙牌的桌面，一邊提着點聲音和陽台的人說話：“盧比這人吧，在王都呆過，眼界和心氣都比一般人高，可能這點投入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菲利普把剛出烤好的雞肉端上來，味道香得米迦都要流眼淚了。

“哦，天啊，真的是……久違了。”米迦盯着油亮亮的烤雞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去洗手。

菲利普做飯的技術一絕，員工食堂的手藝跟他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所以米迦在劇院沒有什麼别的奢求，餓不死就行了。而且，一個好主演的必修課就是“保持身材”，演一位養尊處優的男爵長子對身材的要求就更嚴苛了，為了演好角色，米迦這陣子可以說是沒好好吃過一頓飯。

暮春時節，白天被漸漸拉長，晝夜被漸漸壓短。晚上七點，太陽漸漸落下，是一家人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後，團聚在一起，好好吃晚飯的時間。

“今天沒有櫻桃布丁啊？”

“嗯，那個吃多了會睡不好。”

米迦撇撇嘴，不太相信：明明他每次吃完晚上都會睡得很好。

不過，有這眼前的這些飯菜，對兩個人來說已經很足夠了。

人該知足的時候還是要知足的。

燭火映照下，米迦正努力地把盤裡的雞腿分成小塊。突然，對面推過來一個盤子，裡面裝着分的恰到好處的雞腿肉。

“米迦，上級給你安排的新任務，累的話，能不接就不接。還有，工作再累也别忘了好好吃飯，多休息，多注意身體。”菲利普的神情很認真，眼睛在燭光的映照下呈現出大地一樣的厚重的金棕色。

米迦笑了笑，叉起一塊切好了的烤雞肉晃了晃：“不用擔心，現在劇院已經沒有大強度的訓練了，正在排演的情景劇對我來說信手拈來，完全不累。而且，多學一門技能挺好的，長長見識也是挺好的，能比别人多條能走的路……”他又突然頓了頓，眼神微暗，“再說了，我得攢錢啊菲利普，明年我就成年了……”

“成年了”，這意味着米迦到了能夠獨立購房、在哪都如魚得水的黃金年齡，但這也意味着，他要離開雅克郡了。

菲利普握着叉子的手頓了頓，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米迦吃完了盤子裡最後一塊肉，站起來，雲淡風輕地收拾着桌上碗盤，餘光則偷偷瞄着對面的菲利普。

良久，菲利普淡淡道：“時間過得真快啊……”然後他擱下叉子，把手放在腰間比劃比劃，像是陷入了什麼久遠的回憶：“剛認識你的時候你才隻有這麼高，站起來頭發尖剛剛超過我的腿……”

米迦嘴角抽了抽：這根本不是他想聽的。

他垂眸，端起摞好的盤子往廚房走去，小聲嘀咕道：“等我走了，誰還和你這個老古闆一塊打牌一塊吃飯……”

聽了他的話，菲利普嗤笑：“說的好像你天天來似的。”

“……”

就這麼把話題聊死了嗎？

米迦把髒了的餐具放到水槽裡，沒說話。菲利普吃得差不多了，他收拾收拾餐具，走向廚房。

米迦懶得搭理這個老頭，但這個老頭實在太顯眼了，塊頭大到進門還得彎腰低頭，不想注意都難。所以米迦幹脆轉了個方向，背對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