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咣咣——”,布朗劇院的訓練室近來一直在裝修,工人們像是趕工似的,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可能是老闆着急吧。
參與新劇的演員們正熱火朝天的排練,每天累的倒頭就睡,可沒有安排的人們卻無所事事,整天混日子,睡了吃,吃了睡。對于這種現狀,老闆那邊并沒有什麼動靜,甚至可以說是漠不關心、不聞不問的,就這麼任由着他們去了:賭牌的喝酒的也不管,隻要不占着餐廳桌子不走就行。
這種狀态持續了一段時間,閑人之中有一部分人逐漸從這種安逸裡醒來,開始考慮自己的去留了;而另一些人聽着錘子的敲打聲,看着日益癟下去的錢包,也不得不開始考慮自己的去留了。
五月中旬,劇院出現了很有意思的景象:明明新劇就要上映了,可布朗劇院的花園壓根沒有修剪,野草從磚縫裡鑽出,藤蔓爬上鏽蝕的鐵栅欄,将欄杆一寸寸勒緊,新生的嫩芽在舊枝上堆疊,層層疊疊,如同一場無聲的暴動。
當然沒有人關心,沒有人打理,因為——霍奇離職了。
他走的很突然,卻也有預兆,他向盧比商量過好多次停職回家陪妻子的事,可盧比一直搪塞,估計他也沒有料到霍奇這種說話和和氣氣、沒什麼脾氣的人,竟然會因為這點事兒決絕地拍案說離職。不過還好,盧比早提前招來了一個布景師頂替霍奇的位置,隻不過他忘了招一個園丁罷了。
而且,令人意外的是,不久後,大衛也毫無預兆的離職了,說是有了孫女,要回去照顧。
這下,劇院劇院連後勤的大管事也沒了,小工們群龍無首。盧比臨時讓自己的兩個仆人接替這個位置。可作為仆人,他們一直是被指揮,指揮起别人來倒沒什麼轍,很多方面都做的一團亂。
兩位主心骨走了,大家的心裡或多或少有點兒别扭。
他們離職之後不久,有一些沒收入的閑人幹脆也收拾東西,準備另謀出路了。
劇院有了點分崩離析的意味,可又能怎麼辦呢?沒辦法,劇院還得繼續開下去,新劇也必須正常上映。
“好,最後再來一遍。剛剛強調的細節,必須注意了,打鬥的時候動作劇烈一點,但是不要傷到彼此,更别把假發弄亂了,不然正式演出的時候根本來不及打理就該下一場了。”贊克一臉嚴肅地教育着台上的演員。
他最近心情很不爽:本來每天一回接一回的排練就搞得他夠煩的了,結果最近同事接二連三的離職,搞得他總是時不時心慌,而新來的同事倒是吱吱喳喳的叫得人心煩,每天還得吵上兩句。——他懶得再給任何人好臉色了,不高興直接大大地寫在臉上。
不過今天還好,那個羅伊沒有來“搗亂”,贊克倒是能心平氣和地講話了。
可惜這種心平氣和沒持續多久……
“哐當——”主會場的厚重的大門被突然打開了,原本隻用燭光照明的會場頓時被陽光劈開,強烈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來人從門口逆着光款款走來,還沒有關門,贊克好半天才看清來者是誰。
他肚子裡的火要炸了,刻意壓制的聲音低沉又危險:
“把門關上,盧比。”
對他來說,這已經夠禮貌了。
盧比從容地笑笑,無視他的暴怒,不緊不慢地關了門,大家這才能夠自然地睜眼。
贊克懶得搭理他,拍拍手示意排練繼續。
這段下來沒有任何問題,贊克抽出耳朵上架着的筆,劃掉劇本上的一條進度。
可有的人偏偏就愛煩人。
“贊克,劇本上是這麼形容的嗎?”盧比皮笑肉不笑。
“哦,不是嗎?”贊克低着頭佯裝研究劇本,根本懶得看他。
“親愛的,雖然劇本不是你創作的,但我以為你有領悟它的藝術頭腦。唉……距離正式演出還有不到兩天的時間,這種效果,真是讓我失望……”盧比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贊克想把他的頭擰下來。
“來吧。”盧比拍拍手:“照我說的演,婦女的打架嘛,就得不留情面,你死我活——在這方面,貴族和農婦都一樣。怎麼讓觀衆感受到情緒的激烈?當然是扯頭發、吐唾沫、撕衣服,要不然為什麼演出服給兒媳和婆婆準備了那麼多套?”
這個神經病……專門跟他對着幹的吧。
贊克的火憋的都燒到眉毛了,幹脆也不裝尊重了,直接質問老闆:“你覺得在台上假發、頭飾、衣服布料滿天飛……很好看?”
盧比意味深長地教育道:
“好不好看不是你說了算,觀衆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贊克嗤笑一聲:“‘他們喜歡什麼’,是你說了算的?”
眼見說不過他,盧比一本正經道:“你思考的方向遠沒有羅伊全面,做法也遠沒有羅伊的得體。作為我的員工,應該時刻和我一條心。一個有秩序的大劇院,需要‘聽話’的員工。”
贊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他實在不想再跟這些有病老闆和有病同事廢話了:
“那你聽好了,這部劇之後,我、 辭、 職。”
盧比愣了一下,像是完全沒預料到。片刻,他又挂上笑容:“哪能啊,你可是劇院裡最好的導演了……而且作為老闆,我掌握絕對話語權,沒有我的推薦,你擅自離開,到時候被同行排擠,可就不怪我了。”
贊克根本不吃他這套:“你是耳朵爛了嗎?辭職信很快就會交到你辦公桌上。沒什麼事,您回去喝茶吧。”
盧比沒想到他真的這麼不給面子,目光瞬間有些陰冷。但是風度還是要有的,盧比臉上的笑容依舊不變,他微笑着向台上的演員們點頭,仿佛在表示對一個‘蠻不講理’的孩子無奈。他盯着贊克的背影有一會兒,然後轉身優雅的走了。
大門哐當一聲關上,贊克平複了一下怒火: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