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驚呼如同春雷乍響，将所有的海洋動物視線集中到同一處。

“大家夥”的動作随之停止，順着它們的視線看過去。

在金屬設施的入口處，不知何時湧入的水變為淡淡的黑色。

數量龐大的魚食已經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僅僅是吸附在欄網上，沒有動靜的小蝠鲼。

“嘿，朋友，你還好嗎？”小醜魚見“大家夥”收回動作，暗自松了口氣。

金屬欄網處，小蝠鲼的尾鳍順着急速沖刷進來的海水漂浮着，底盤大面積卻依舊牢牢挂于其上。

“你是不是方才撞到腦袋了，現在動不了？我們過來幫你吧。”

小醜魚見它不作聲，試探着想遊上前去。

“别……别過來。”小蝠鲼微弱的語調從金屬欄網處傳過來：“快走……我覺得，沾了這水，我有點不舒服……”

小醜魚沒當回事，隻以為它在說笑，号召着同伴準備上前幫忙。

“真的，走吧……”小蝠鲼睜開眼，将自己從金屬欄網上撕下來，從水波的半空中毫無征兆驟然墜落。

“我覺得，我好像變得很奇怪……”小蝠鲼癱軟在玻璃箱中的砂石上，半邊底腹部朝上，半邊朝下，整條魚好似被折疊起來。

在它露出的半邊被黑色海水沖刷的肚腹部，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淡藍色鼓包冒出，鼓包的頂端萦繞着灰黑色的霧狀痕迹。

“我好像看不見你們了，我的牙也好癢……”

入侵的黑色海水将臨近金屬欄網的大半部分污染，墜落的小蝠鲼正正浸泡其中。

在時間的推移下，它肉眼可見地膨脹起來，鼓包越發明顯，甚至開始向外滲出粘稠的黑水。

“我是怎麼了？”它的牙随着開合的嘴裸露而出，逐漸變長變尖：“我覺得我好難受，比被館長懲罰還難受，我像是要被撕開了。”

不遠處，有幾隻格外活潑的水母在所有魚未曾注意到的時刻悄悄靠近小蝠鲼那方，進入黑色海水的範圍。

它們在一刹那劇烈掙紮起來，瘋狂擺動觸須，想要遊出黑色海水的包圍圈。

随着它們的動作，黑色海水迅速浸泡透了它們全身，類似小蝠鲼身上的鼓包迅速突起、膨大，随之到達臨界點，輕輕破裂開來。

白色透黑的内髒從破裂的空洞中流出，水母們的觸須垂死般猛地收縮兩次，從身體上盡數斷裂脫落開。帶着生命迹象的傘盤被海水卷起，在半空中飄揚着。

事情發生得太快，令玻璃箱内其餘的海洋動物都沒能反應過來，怔愣在原地。

“離黑色的海水遠點！”“大家夥”在異變陡生之際迅速作出判斷：“那東西會把你們變成怪物！”

它擺動長尾，帶着一衆海洋動物向後方而去。

“等等，小蝠鲼怎麼辦？它還泡在海水裡！”小醜魚随着大家動作，着急地詢問“大家夥”。

“大家夥”回頭望向埋在沙粒中繼續膨脹，氣息微弱的小蝠鲼。它的眼睛自沙粒的縫隙中閃爍着迷蒙的顔色，隻是求生欲望的光不論隔着多遠都能令人迅速發現并為之一震。

它在求救。

“暫時管不了，離那邊越遠越好。”“大家夥”狠下心扭頭，推着周遭的海洋動物們離開。

在它們轉身齊齊向着玻璃箱的遠方而去的路程中，小蝠鲼眼中的光被流出的黑水逐步吞噬，彌散，而後盡數化作祈求。

它在求死。

隻是無人看見。

從金屬設施中湧入的海水帶有的黑色越發濃郁，且擴散迅速。

饒是“大家夥”帶着一衆動物們遊得足夠快，卻仍然逃不脫被追上的結局。

那些速度較慢的小魚很快被追逐而來的黑色海水張揚着吞噬，随後發出慘叫，失去行動力。

它們不敢停下，隻能拼了命地向前遊動。

隻是它們第一次知曉，原來它們生存的這個世界這樣小，不過拼盡全力遊動了不到一晌，就已經到了盡頭。

它們被阻攔在玻璃闆前，這些曾經令它們感到夢幻的透明膜此刻成了阻攔它們逃離死亡的擋闆，而被飼養員女士打開的通道，成了即将造成它們死亡的催命符。

必死的局面會帶來絕望，絕望是死亡的催化劑。

海洋動物們緊緊依偎在一起，抽噎着看着逐步逼近，擴散的黑色海水。

“閉上眼睛，睡個覺吧，大家，這樣就不會痛了。”魚群中不知是誰發出了小聲的提議，緊随其後，是海豚唱響第一支搖籃曲。

“親愛的，天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