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月本要說求緣,可就在她要開口時,鐘聲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那從寺廟大殿外傳來的空靈、巨大的聲音好像另一個世界的歎息,讓聞月身體随之一顫。
所有的念頭、情緒、感官,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瞬間清空,聞月仿佛被釘在原地,隻能被動地、全然地承受這洗禮。
直到那悠長的餘音終于退潮般緩緩消散,融入雪山的寂靜,聞月的世界才重新開始運轉。
擡起頭,那尊佛正垂目悲憫地看着她,似乎在問為何固執不變?
她轉頭看向廟内的香客,看向每一個神情戚哀的朝拜者。
這一刻,聞月忽然動搖了。
真的能讓池安新喜歡上自己,永遠和自己在一起嗎?
這世界上每一場離别都有命定的規律,就連佛都沒有辦法改變,佛也隻能道一句“衆生皆苦,萬相本無,唯有自渡”。
如果池安新要走,誰也攔不住,聞月求神拜佛也沒用。
所謂求而不得,也不過是自我折磨。
“求苦海回身、早悟蘭因吧。”
愛這個詞太過虛無缥缈,或許一輩子也得不到。
聞月想,就求早日放下執念,放過自己吧。
……
“您好,我想取走三年前在這裡存放的恒願匣。”
“可以的,您還保存着當年的憑證嗎?如果沒有憑證的話,記得當年存放的匣子号碼也是可以的。”
憑證早在大學畢業後被心灰意冷的聞月撕了個幹淨,但她還記得号碼,那是她特意選的一串數字。
“号碼是20100512。”
二零一零年五月十二日是高一那年她第一次對池安新産生别樣情愫的日子。
“好的,請您跟我來。”
穿過願宮高門,内部并非想象中的開闊殿堂,而是一條深邃、筆直、仿佛通向時間盡頭的長廊。
長廊牆壁從接近地面的高度開始,一直到幾乎觸及屋頂的極高處,它被設計成無數個尺寸統一、排列規整的壁龛,這些壁龛是内嵌式的長方體,表面覆蓋着近乎隐形的透明玻璃。
恒願匣是這條神聖長廊的主角,它們被靜靜安放在每一個壁龛内部正中。
這裡極其安靜,除了聞月和身前指引者人員的腳步聲外再也沒有别的聲音,一切好像都存在于世界之外。
“到了,這是您的恒願匣,需要您自己親自打開。”
聞月接過那個小小的匣子,在走出長廊後則是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
“我們為取出恒願匣的客人準備了私密的個人空間,您可以随意挑選一個房間在裡面打開您的恒願匣,我們不會催促您離開。”
“如果您準備直接離開,右邊盡頭左轉就是願宮出口。”
“祝您得償所願,喀那雪山會祝福您的。”
指引人員對聞月輕聲解釋完後,便禮貌離開,不再打擾聞月。
聞月走進一個小房間,她面上并沒有什麼特别的表情,但打開匣子時顫抖的手指還是洩露了她并不平靜的情緒。
緩慢展開已經發舊的淺紫色信封,七年過去卻仍然字字清晰:
展信安。
夏風悶熱,總讓我想起那個沉悶的上午。
課堂上,你清晰的聲音驟然打斷老師關于性别的偏見,你還說你要成為設計師,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那份銳利與強硬,瞬間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
我第一次在另一個女孩身上,感受到如此令人屏息的力量。
從此,我的視線固執地追随你,我明白你簡短或沉默的回應是清晰的界限,可腳步還是忍不住靠近。
你或許不知道,同為女孩,你讓我看見了有棱角的世界,讓我看見了溫柔之外的力量,也悄然改變了我,我開始嘗試表達不同。
高考結束,離别在即,我不知道我們日後還能否見面,我還是想再努力一次,和你說一聲喜歡。
但請你放心,我不是想要索求你的答案,隻是為了告别時讓你知曉,曾有一個靈魂,被另一個女孩的光芒照亮方向,并因此開始尋找自己人生的航道,努力成為更好一點的自己。
最後,謝謝你以鋒利的方式經過我的青春,留下不可磨滅的刻痕。
祝你前程似錦、夢想成真。
落款隻有日期,沒有姓名,好像寫信人并不需要收到回信,隻是表達心意、送上祝福,随後無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