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九清被帶到一處亂墳崗，這裡的墳包被排列的亂七八雜，打眼一瞧幾乎要分不清哪是哪個。

棚頭也不太記得了，她埋葬的姑娘這麼多，隻能在每個墳頭前插一根柳棍，能讓她分辨出這是她們家的墳地。

她帶着兩人兜兜轉轉，終于停在了一個土堆前，那墳頭草比别的稍短一些，棚頭仔細辨認，确認的對祁九清點頭：“就是這個了。”

祁九清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出她不會撒謊，他問女人：“你真的确定她在裡面嗎？”

女人連忙點頭：“當然當然，她從我這兒逃走之後也不知碰見了什麼人，被打的渾身是傷，沒爬到火車站就咽氣了，這還是我親手給她挖的坑埋了的。”

祁九清看了看栓子，讓女人把他先送回去，并拿一把鏟子來。

棚頭驚恐的看着他，顫聲詢問：“做，做什麼？”

祁九清冷淡的回答：“挖墳。”

女人隻覺得這男人有點瘋，她剛拽着栓子往後退，祁九清的眼神就像刀一樣割過來，冰冷又鋒利，她吓得一口氣提上來，連連答應，拽着栓子跑了回去，沒多久就又帶着兩把鏟子和一個男人過來。

她不敢讓祁九清動手，隻能叫了打手，一男一女奮力的挖起墳來。

桃紅兒當初埋的時候就棚頭一個人，她沒那麼大力氣，埋的不深，按理說應該很快就能看見的，可兩個人挖了大半天，地都往下陷了半腰高，也沒看見半根骨頭。

女人終于害怕了，她手足無措的蹲下來，鏟子一撂，用手去扒拉黏膩潮濕的土，她害怕的喃喃自語：“怎麼會沒有呢？我就是埋在這兒了的，人呢？”

“老爺，我的确是把她埋這兒了的啊！老爺……”

祁九清冰涼的眼神落下來，棚頭的央求就這麼噎在了肚裡，她實在是害怕祁九清，這老爺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條讨人厭的畜生，一點人味兒也沒有，棚頭怕他一個心情不順就要把她宰了喂狗，便一聲也不敢吱了。

祁九清心裡不太痛快，他懶得去搭理這兩人，問出了栓子在棚頭家，擡手撫了撫胸口，便自顧自的往那泥房子去，青年眼中戾氣很盛，幾乎要讓他按耐不住藏在深處的毀滅欲。

他從小就很容易受這些負面情緒影響，人們面對黑暗的、不順心的事情，難免會有偏激的想法，但想要作為一個普通人正常的生活和社交，就需要學會自己處理這些波動，讓自己保持一個理智平和的狀态。

他深呼氣兩口氣，不再過多思考桃紅兒的事情。

栓子獨自一人坐在棚頭家門口，心裡還在擔心祁九清會不會食言，結果沒坐多久就看見那位老爺朝他走過來了。

他驚喜的站起來，隻是今天狀态好像一直不佳，劇烈動作之下，腦袋一抽眼前一黑就要倒下，一隻微涼的手伸過來，托着他的額頭，将他托直了身體。

栓子暈乎的對祁九清道：“糖還算數嗎？”

祁九清皺眉：“你什麼時候發燒的？”

栓子奇怪的問：“發什麼燒？”

什麼發燒，他的身體雖然看着不中用，但一向壯的像頭牛一樣，從來不發燒，就算着涼了流鼻涕，也不過三四天就能好起來，發燒？不太懂，沒燒過。

祁九清看着男孩還在吸鼻涕的傻樣子，心裡的陰郁散掉一些，他把精力集中在這孩子身上，道：“走吧，帶你買糖，然後給你看病。”

他帶着栓子先找了一家與他們家相熟的嬸子，在栓子的添油加醋下，成功蒙混過關為他的老熟人，和她家打過招呼禀報了行蹤，這才帶着栓子上了電車。

栓子就坐過一回電車，隻是那會兒他還小，如今已經記不太清了，他新奇的擠在人堆裡，燒的滾燙也沒舍得多眨一下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

祁九清覺得這小孩怪有意思，臨近中午，決定看完病就先帶他去吃個飯，祁九清不愛喝中藥，而且現代思維的他先入為主的認為西藥退燒很快，于是便帶着孩子在一家仁濟醫院下了車。

醫院人不算多，祁九清給栓子挂号回來，那外國護士就已經在給他測體溫了，祁九清陪着他等了一會兒，抽出來一看，好嘛，三十八度五。

祁九清不知道為什麼都快燒開了的人怎麼還這麼活蹦亂跳，他想了想，覺得是因為二十歲的大學生身體機能已經在衰退了，所以才會小病小災渾身難受，跑個一千感冒一周。

護士奇怪的看了一眼站在一邊拿着體溫計左看右看的祁九清，像是在看一個不作為的家長，她給栓子端來一杯熱水，看着他喝掉了，她又給栓子看了喉嚨，聽了呼吸道，然後拿出筆在表格上記錄了信息，對祁九清指了指第二診室：“可以進去了。”

第二診室的主治是個大胡子的英國佬，他不會說中國話，看了一眼護士的記錄單就開始叽裡咕噜的問問題，好在祁九清英語過了四級，勉強能聽懂一些，醫生一聽他口音還行，瞬間對他的态度就好了幾個度，祁九清就充當中間翻譯，把醫生和患者的對話一一傳達給了對方。

一場病看下來耗費了大半個小時，大胡子總是拐去說一些俏皮廢話，直到祁九清有些不想接他那沒用的話茬了，才将二人放過去拿藥，結果也就拿了個阿斯匹林，叮囑了個多喝熱水、清淡飲食。

祁九清不聽他那廢話醫囑，他這樣養不好自己的人能指望他養多好别人，出了醫院門，他就扯着小孩的肩膀問：“你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