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昀熹邁向高牆。
遙望那排城牆不過一線,近處一看,竟是遮天蔽日,高聳入雲。
盛年看不到破曉基地的全貌,但僅僅是管中窺豹,瞥見那扇葉形的高牆和扇葉間隙的一排炮口,就無比驚歎:【為什麼人類竟然能夠造出如此龐大精巧的造物?如果是我和子嗣來建造,一百年一千年也未必成功。】
許昀熹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花甸上,眉眼彎彎。
“或許……正是因為人與人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線,也有一面看不見的牆,我們的智慧不僅僅依賴于母株。”
盛年:【你們人類很強大,我們總有一天會被你們逼入絕境。】
“說不定之後我們能夠和諧相處呢?就像你和我一樣。”許昀熹伸手彈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盛年沒有回應,她覺得這個想法很天真,正想怼回去,卻被這樣天真想法的魅力吸引,竟無法啟齒。
爽風拂面,秋陽暖背。
四下彙聚的難民越來越多,個個破衣爛衫,灰頭土臉的,許昀熹倒是覺得很是親切。
靠近基地東口的地帶,人聲嘈雜程度堪比菜市場,四面八方的難民湧來入關,進城的隊伍排成了一條頭尾互相看不見的長龍。
破曉基地整座城池建在高地,五百長階一路延申到百花盛開的草甸裡。
這是人行通道,此時門扉緊閉。
就在人行道右側七八米處,車行道盡頭的城門也如巨獸阖上獠牙那般緊緊關閉着。許昀熹估計着以那城門的寬度來看,并排通過十輛越野車也不覺促狹,不由得感歎這破曉基地果然不同凡響。
她仰頭,目光聚焦在兩扇城門中央上方三米處懸挂的油彩畫上。畫框幾乎與車行道的巨型城門等大,畫中之人就連三歲小兒都能叫得出名字——
宋威,那位一統天下,主宰人類聯盟的傳說級人物,解救全人類于水深火熱之中。
誰人不佩服,誰人不愛戴。
“可是宋統帥啊宋統帥,你那麼厲害,為什麼還要炸掉許家營呢?”許昀熹移開目光,小聲嘟哝道。
盛年聽到宿主的心弦發出顫音,陷入了沉思:宿主在難過嗎?按照人類的相處方式,我這時候是不是應該安慰一下她呢?
于是喪屍病毒有問必答:【你不要難過,炸掉安全區是為了防止喪屍病毒擴散。】
不料許昀熹涕泗橫流:“盛年小寶貝,你在關心我?這麼動人的水仙橋段居然也會發生在我身上,嗚嗚嗚好感動!”
盛年通過宿主的記憶秒懂了“水仙”的含義,鋪天蓋地的油膩感席卷而來,遂放棄交流。
此時此刻,難民仿佛朝聖的信徒,沿着階梯蜿蜒而上。
許昀熹溜溜達達地鑽進了隊伍尾巴裡。
隊伍已經排到了台階外的草地上,她身後很快又排上了一串難民,交頭接耳地噴灑着唾沫星子——
“怎麼還不放人進去?基地那些人的腦殼被喪屍掏空了嗎?再不進去,咱幾個就要被野地的喪屍吃得隻剩骨頭渣了!”
“害!破曉基地畢竟是軍事要塞,占地面積有限嘛,容納不了那麼多難民。我們這些排到後面的,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再等等吧,破曉人類基地可是整個β星人類聯盟數一數二的基地,到裡面就真的安全了。就算全世界毀滅,破曉基地也是挨到最後的那個。”
隊伍好長時間不見移動,許昀熹踮起腳尖張望,卻見人行道盡頭的城門關口依舊關閉着,遲遲沒有打開的迹象。
在等待什麼人嗎?
基地那邊有什麼顧慮嗎?
還沒等思慮落地,身後蓦地傳來一陣刺耳的歡呼聲,那聲音離她越來越近,嘈雜的腳步聲也随之奔沓而至。
許昀熹轉頭一看,臉色刷得一下白了——
目之所及,遠處一群喪屍大軍正在手舞足蹈地跑來,密密麻麻,來勢洶洶!
怎麼回事?
喪屍竟然敢在基地眼皮子底下造次嗎?
許昀熹心中咯噔一下,轉頭掃向基地城牆上一排炮口,隻見炮口轉動,竟是齊齊瞄準了自己所在的方位。
時間停駐了一瞬。
那一刻氧氣仿佛被抽空殆盡,許昀熹瞳孔驟縮,胸腔裡一口氣猛地堵在喉頭無法呼出。
隻聞“轟”的一聲巨響,炮口泛出暖色熒光,還沒等腦神經走過一個通路,下一時刻塵土四濺,草場花甸被炸出一個個深坑,潮濕的泥土和攪碎的青草兜頭瓢潑灑來!
變故來得太快,許昀熹來不及躲閃,隻好原地蹲下,用手護住頭部。
可是炮彈并沒有落到自己身上。
死亡再次擦肩而過。她慌忙地爬起來四顧,才發覺炮彈都落到了自己身前的草地上,點綴着粉紅野花的草甸霎時成了燃着灰煙的焦土。
許昀熹當即了然,這意味着難民隊伍太長,已經排到了炮火的射程之外。
似乎意識到什麼,她猝然回頭。
身後龇牙咧嘴的喪屍更近了,轉眼間就挨到了百米内!
“死了……死定了……”
她聽到身後的難民嘟囔着。
***
“你你你……指揮官,你暈頭了吧?”
破曉基地内迎着城門的一棟大樓裡,中年男人氣得眼鏡發顫,他伸出蘭花指優雅地撚了一下金色鏡框,斯文雅痞的臉上漲紅一片。
他身前站着一個高挑的女性,那女人比他還高出半個頭,一米九不在話下,銀色大背頭短發勾勒出瘦削臉型,銀白冰冷的瞳孔讓她的壓迫感更上一層樓。
女人身旁還有一個少年。
少年一身藏青道袍,懷裡抱着隻白色小狗。他閑散地斜倚在牆邊,莫約十七八歲的樣子。
“孟安大将軍,他可以識别出喪屍母株感染者,他會成為基地的破曉之光。”銀發女人說。
名為“孟安”的中年男人冷哼一聲:“偉大的英勇的正無缺指揮官,你應該清楚,能夠識别毒株的隻有毒株,你就不懷疑他是母株感染者嗎?你應該知道母株感染者模仿人類可以有多像!”
他換了一口氣,接着說:“你讓他去守城門,正好給他了一個勾結同黨潛入基地的機會。到時候基地裡四面楚歌,滿地碎屍灰飛煙滅,你就是全人類的罪人!到時候我會親自在斷頭台上砍下你的人頭!”
說罷,他用淬滿敵意的目光刮向少年。
“我是人類,我站在人類這邊。”少年撫摸着懷中的小狗,為自己簡短辯駁。
那少年眼裂生得長,眼皮半掀,顯得目光犀利凜然。他一手搭在窗台身體微弓,姿态卻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痞氣。
正無缺嘴角綻出一抹笑意,孟安最煩她這種笑,她笑起來像一個滿懷窺探欲的哲學家。每當她一笑,孟安就感覺自己的陰暗思想被扒得褲衩都不剩,羞愧得無地自容。
“他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人,輾轉戰場多少次了,有什麼小心思我還能不清楚?将軍不必擔心。”
正無缺斂了笑意:“況且他可以識别母株,你不覺得他是城門把關的最佳人選嗎?”
孟安咬着後槽牙沒有說話。
“如果你還是擔心的話,就不給他配槍好了,他負責指出難民中的母株感染者,你可以親自負責狙擊,怎樣?”正無缺說。
孟安還沒回話,便聽到幾聲炮響自不遠處傳來,他陡然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