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衆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空氣的溫度降到了冰點,四下死寂一般的沉默。
孟安感到褲子一陣濕熱,索性一把抓住手|槍,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額頭,歇斯底裡地怒吼:“你開.槍啊!你不是存心要逼死我嗎?我死了你就高興了?”
議員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但他沒有忘記孟安也是聯盟權貴,便将手.槍放了下來。
“比賽繼續。”聯盟議員冷聲說。
孟安冷靜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位議員開的這一槍是給自己看的。
他坐在這個位置,就算不吃羊肉也會空染一身膻。
人類聯盟管轄下的各個軍事基地分布相對分散,在對抗喪屍的五十年間,不少基地逐漸演變成了地方武裝團體,看似服從人類聯盟統一指揮,實則各懷鬼胎控制着地方命脈。
這幾年來,破曉基地的軍事力量日益膨脹,眼見有反叛的苗頭,人類聯盟就派遣了議員來探查破曉基地的具體情況,并确認孟安的服從性。
在群衆看來,這是一場鬧劇。
偉大的孟安需要成為終止鬧劇的那個人。
偉大的孟安需要言辭拒絕作威作福的聯盟議員。
偉大的孟安需要制止這場不平等的比賽。
隻有孟安知道,自己隻能把這場險象環生的鬧劇進行下去,他需要證明自己對人類聯盟統治權的絕對忠誠,在合适的時機汪汪叫兩聲。
他冰冷的目光剮到了鐘玄度身上,心裡不是滋味,這個少年又攪了局。鐘玄度赢了,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你叫什麼名字?”聯盟議員和藹地看着鐘玄度。
可是鐘玄度連正臉也沒有給他,反而孟安替他回答了:“他叫鐘玄度,是正無缺一手提上來的苗子,據說可以識别母株感染者……”
聯盟議員打斷了他,灼灼目光依舊注視着少年:“你願意效忠于中樞基地嗎?”
孟安心中一凜,感情這大官是想挖人啊?便在一旁解釋道:“這個……他是正無缺提拔的人……”
鐘玄度這才将冰冷的視線落到看台上:“我拒絕。”
他嘴唇翕動着正要開始諷刺對方時,忽然瞥見孟安擺着苦瓜臉沖自己搖了搖頭,蓦地意識到了什麼,補充了一句:“我永遠效忠于人類聯盟。”
聯盟議員歎了一口氣,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正無缺的人他不敢動。
連一個少年都動不了,這讓他感到很憋屈。
“很好,你叫鐘玄度是吧,既然你效忠于人類聯盟,下一場戰鬥你來。”聯盟議員陰陽怪氣地說。
此話一出,群情激憤,唾沫星子四處飛濺。
“卧槽,人類聯盟那些混蛋這是故意刁難人是吧?但凡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那個少年傷得很重,渾身都是血,這不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嗎?”
“啧,一群睚眦必報的小人,看我們不反了!”
“鐘玄度還怕他?他在剛才那麼極端的情況下都赢了,那可是喪屍武器啊!他一個凡人戰勝了可怕的喪失武器,第二場那不得再給我們赢一局!”
說話間,中央派遣的第二個挑戰者已經就位,這是一個兩米高的壯漢,肌肉寸寸暴起,渾身披堅執銳,估摸着喪屍咬上一口都得崩了牙。
鐘玄度擡眸看向高台,見孟安對自己雙手合十搖了搖頭。
他兀自笑了起來,他明白孟安的意思了,這場比賽他必須輸,如果繼續赢下去,那就是對人類聯盟統治權的挑釁。
他忽然覺得很荒謬,他得輸,還不能輸的太難看。
對于他而言,這種“戰鬥”沒有什麼意義,對抗喪屍不是靠肉搏,可是他卻偏偏代表了整個破曉基地的臉面,他還必須把這份臉面踩在地上蹂躏,把破曉基地的榮譽扔到臭水溝裡。
他用餘光看了一眼許昀熹,心想:如果我也能和她一樣死皮賴臉就好了。
【唔,有喪屍手臂在手,鐘玄度勝算不小。】盛年分析。
許昀熹點頭,那個肌肉男不會是喪屍手臂的對手,隻是隐隐擔心以鐘玄度的傷況,恐怕撐不到比賽結束。
可是接下來鐘玄度卻呼喚了一個人名,隻見一個渾身衣服打印着收款碼的男人走上擂台,臂彎裡扛着一個金屬大筒。
少年把喪屍手臂放到了金屬器皿中,于是中年男人抽着煙,把喪屍手臂扛到了台下。
鐘玄度放棄了喪屍武器。
“給我一把刀,我應戰。”
鐘玄度伸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冷眼看着台上的聯盟議員,兩行血淚在雙頰勾勒出兩道觸目驚心的紅痕,仿佛原始部落捕獵前用紅泥混合羊油在臉上抹的臉繪。
台下的群衆再次人聲鼎沸,高呼着鐘玄度的名字,嗓門震天響。
許昀熹差點咬到舌頭:“他居然要放棄喪屍武器?”
盛年也操控着她搖了搖頭:【我真的看不懂你們人類,把成功的砝碼棄如敝履,非要自讨苦吃。】
聯盟議員不舍地從狐皮刀鞘裡掏出自己珍藏的小刀,刀身修長流暢,刀柄鑲嵌着翡翠和鳥羽。
可是小刀弄髒了可以扔掉,這場戰鬥錯過了就沒有了。
聯盟議員咬了咬牙,沖着鐘玄度把精雕細琢的小刀扔了下去。
鐘玄度用左手接過小刀,在手指上旋轉了一圈,适應了一下手感。
他将目光投向前方,眼前那披堅執銳的壯漢已經奔跑到了五步之遙,一手執盾,一手握劍,煞是威風。
鐘玄度盤算着接下來的戰鬥策略——
他要把雙手舉過頭頂嗎?可是才活動了一下右肩,鑲嵌着子彈碎片的手臂就傳來一陣劇痛,右手根本無法動彈,他連舉手投降尚且都做不到。
他覺得自己從沒有打過那麼棘手的戰鬥。
他餘光裡看到顧禮老師橫着一對三角眼看着自己,卻不似其他民衆一般揮舞着拳頭,而是抱着手臂緊緊抿着唇。
換做平時,顧禮老師一定會嚷嚷着“榮譽高于一切”的論調,可是今天卻異常沉默。
對方的利劍突突刺來,鐘玄度閃身躲開。
接連過了四五個回合,鐘玄度都在閃躲,連招架都沒有,隻要有機會就拉開距離,活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壯漢幾次攻擊都被對手躲得遠遠的,怒火中燒,露出了破綻,鐘玄度瞅準了時機在壯漢腰側沒有覆蓋盔甲的地方劃了一道裂口。
壯漢吃痛舉起盾牌回擊時,鐘玄度已經蹿到了遠處。
怎麼才算輸呢?
鐘玄度思忖着,攻擊還會接連不斷,直到他失去意識筋骨寸斷,聯盟那些人才會善罷甘休。
或者……
賴皮大喊“我認輸”呢?
他想起了顧禮老師的目光,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
破曉基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怎麼能輕易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