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準備給一個朋友打電話叫他送自己和裴度川回家,但是指尖剛按到聯系人列表,他一轉眼,瞥到石未競低着頭,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在哭。
餘知洱頓了頓,沒再繼續按下去。
他很清楚,一旦他離開了,就意味着把他的車弄丢這事兒全部丢給了石未競。雖然這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石未競的責任,況且說實話,二十三歲的人了,沒道理這麼幼稚。
但是看着石未競哭得可憐兮兮,餘知洱心底那點本就不牢靠的狠勁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歎了口氣,他把裴度川放到路邊勉強算作座位的長椅上,慢慢朝石未競走過去,發現石未競不是單純地在哭,他是在和人打電話,在電話裡哭。
媽寶男?
這麼想着,餘知洱猶豫地停住腳步,并沒有偷聽别人談話的想法,但是沒有帶耳機的石未競開了外放模式,所以電話裡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了過來,一點不落地流入了他耳中。
電話那頭的聲音讓餘知洱微微一挑眉。
意外的是很有磁性的男低音,溫和又帶着點壓抑的力度,像一根繃緊了拂過心間的弦線,非常好聽。
聽對方的年紀并不是石未競的父親,大概是哥哥或者朋友一類的存在吧,餘知洱如此推測着。
石未競在毫無意義地嗚嗚噜噜哭泣了一通才終于進到了正題,他把自己弄丢了餘知洱車子的消息告訴了對方。
“在哪兒丢的?”那個男人問道,依然是很沉着的語調。
石未競茫然地擡起頭,左右張望了一下,但很可惜郊區這附近并沒有顯眼的路标:“我,我也不……”
看不下去了,餘知洱上前兩步,報出準确的地址。
對面這次沉默了稍微有點長的時間,像是在權衡什麼,随後他開口,對石未競說道:“知道了,等我過去。”
石未競帶着哭腔“嗯”了一聲。
男人安慰他:“不用擔心,小問題,我來處理。”
餘知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撇了下嘴,心道這個男人口氣可真夠大的,丢的可是我的車。
男人來的出乎意料的快,大概隻花了二十分鐘吧,并且本人也足夠的出乎意料。
上半身靠在長椅上,兩條腿交疊着伸出去,正百無聊賴地轉着手裡Dupont打火機的餘知洱在看到來人的刹那,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是石寬。
目不轉睛地看着石寬從一輛破破爛爛的車上跳下來,不緊不慢地一步步走到他們面前,餘知洱才驚覺失态地垂下了視線,這一低頭他才發現自己的襯衫扣子幾乎全部解開了,松松垮垮的,衣擺在夜風中飄飄蕩蕩。
舌尖抵住下颚,他力求不太突兀地攬起衣衫,懊惱地發現自己兩次在石寬前面都很有衣衫不整的意味——或者說就像感覺沒穿衣服似的。
吞咽了口唾沫,他聽到石寬在對石未競說話。
“他是誰?”石寬這樣問石未競,很輕很低的嗓音,似乎特意壓着分貝,生怕吓到誰似的。
石未競站在石寬面前,像隻做錯事的小狗,微微低着頭,耳尖都紅了,一副要哭又忍着的模樣:“是,是餘總,”,石未競結結巴巴地回答,“我來幫餘總開車的。”
石寬聽完沒說話,隻是伸手揉了揉石未競的頭發。動作很輕,像是安撫,也像是确認。指尖拂過年輕人的發旋,帶着一種粗砺卻克制的溫柔。
“沒事。”石寬道,語氣慢悠悠的,帶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車我已經找到了。”——這句聲調稍高,似乎是有意讓旁邊的餘知洱也聽到,是别有用心。
當然,不管他用的什麼心,從石寬來的那一刻起餘知洱就不再在意他的車了。
他隻是聽着石寬的話音,想起了昨晚在路邊,石寬抱起自己時小心翼翼的動作,明明力氣大得可以把他整個人輕而易舉地托起,卻抱得那樣克制、小心,好像怕弄疼了自己一樣。
但是那樣溫柔的人卻因為幫助自己而被侮辱了,車子還被撞壞了,或許因為車子壞了,石寬今天就無法工作。昨天的自己太狼狽慌亂了,所以别說感謝石寬,連幫石寬解決因自己而産生的麻煩都做不到。
但是今天他能夠幫助石寬,雖然不能親口對石寬說出感謝,但是他能多少為石寬做點事情。
從石寬和石未競的對話中,他聽出了他們是兄弟,既然如此,他就不追究石未競這次的過錯了吧,他心煩意亂地想着。
就在這時視線中出現了一雙很幹淨的鞋子,慌張地擡起頭來,他看到了石寬,雙眼皮的痕迹很深,乍一看有幾分兇相,但是他眼中的平靜又很好地中和了五官的淩厲感。
看着這樣的石寬,餘知洱張了一下嘴,然後聽到石寬的聲音。
“你違規停車了,”,石寬面無表情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