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整,餘知洱緊趕慢趕來到公司時,會議還是已經開始了,會議室的門隻留了一道縫,他的秘書小趙迎上來将一份資料送到餘知洱手中,同時壓低聲音:“盛經理的意思是因為餘總您沒能及時和用戶反饋,所以方案要返工。”
餘知洱腳步未停,笑意一點點隐入眼底。
他推門進去,衆人紛紛側頭看向他,室内一時靜得有些不自然。
最上首是楊總,總部副總裁之一,臉上挂着慣常的溫和笑意,令人永遠摸不到頭緒;坐楊總右手邊的是盛民萊——今日穿了深灰色的襯衫,衣着利落,眼神沉穩,像是早已等在那兒的獵人,隻等獵物自投羅網;他身旁是他正在帶的新人,負責掌控會議進程,正播放着屏幕上的PPT。
今天的會議主題模糊,僅寫着“二月HMD合作項目複盤”。
幾乎沒等餘知洱翻開資料,盛民萊便不緊不慢地開口:“二月HMD的合作案最終回報比預估少了近6%,财務那邊的解釋是對方終止了B輪增資,我們的合同缺少對沖條款。這個漏洞,當時是誰負責把控的?”
這話一出,會議室頓時安靜了幾秒。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項目一開始就是餘知洱在跟。
HMD項目原定三月完成B輪融資,公司提前在二月簽訂供貨合同,由戰略組主導,餘知洱是直接負責人。合同推進節奏緊湊,本來是高層主導的一次“搶先布局”,問題就出在了對方的B輪融資上。
餘知洱卻沒有立刻回應。他翻開項目紀要,語氣平靜:“B輪條款在初審時由對方堅持淡化風險表述,商務談判記錄全程留檔。對此我在審核時附了對融資失敗的回款保障建議,并寫入風險提示。但你所在的商務小組在項目組會議上,以‘不利于建立互信’為由,否決了這部分條款。”
他輕描淡寫地把球踢回去,卻字字在理。幾位經理開始小幅交換眼神。
盛民萊笑了笑,繼續道:“嗯,我記得确有這個提議。隻是,當時你主導的版本提出要在首輪到賬前回收50%貨款,節奏未免太快,在甲方眼裡太過激進了,對方不可能接受。”
“所以你們建議放棄風險條款,反而變成我的責任?”餘知洱語氣不變,卻帶出一絲冷意,“回款節奏可以商讨,風控底線卻不是情緒判斷的結果。你們怕甲方不高興,就把風險壓下來,現在出問題了,再來複盤誰當初沒預測?”
會議桌邊傳來輕微的椅子摩擦聲,是有人調整了坐姿,顯然察覺到這話裡的針鋒相對。
盛民萊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沉聲道:“那你當時為什麼不堅持?作為主導人,就要承擔後果。”
“我沒有一票否決權,”,餘知洱擡起眼,看向他,“組内聯名否定的建議,決策記錄寫得清清楚楚。複盤就複盤,别把集體判斷的問題一股腦推給一個執行人……另外,我負責的,是在高壓期限下推動合作落地,而不是在每一個判斷前先準備推脫空間。”
“你這話,是說我事後論成敗?”盛民萊語氣依舊不疾不徐,卻露出一絲冷意。
“我說的是事實,”,餘知洱神情平淡,語氣卻已隐隐帶鋒,“風險控制不是為寫總結服務的。”
氣氛一時間凝滞。
盛民萊隔了片刻才“哼”地笑道:“話是這麼說,可風險控制的第一責任人,還是你吧?”,空氣中隐隐起了火藥味。
這就是定性了。明面上講流程,實際一句話就可以把責任扣在餘知洱頭上。
餘知洱正要再次開口,楊總突然擡手:“都别激動嘛。”
他看似在緩和氣氛,實際卻精準地接過了盛民萊抛出的刀:“這件事呢……不管誰對誰錯,最終損失是造成了,我們不能回避。”
他頓了頓,語氣溫和地掃了一圈衆人:“民萊提這事不是針對誰,複盤就是要看清問題。但既然知洱也有記錄,那就事論事吧。下次類似項目,希望你提前知會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