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影子像一條黑洞,無聲無息,幽幽地站在那兒,仿佛隻有圓圓的頭和混沌的身體,我辨認不出那軀幹上到底有沒有長出手腳。
“你是誰?”
我深吸一口氣,朗聲質問。
之前已經說過,厚重的地毯吸音性能極佳,因此我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此人。
不知道他已經尾随了我多久。
雖然我竭力将自己幻想得很硬氣,但短短三個字,都能抖出山路十八彎了。
見鬼!怎麼走到406來了?
而且這邊的燈為什麼比來路暗了那麼多?酒店沒有及時檢修電路嗎?
看來隻能先回到餐廳再重新出發了——但這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堵住了我的去路,這遊戲難道還有恐怖元素嗎?
我連自己是誰都忘得一幹二淨,當然不可能記得這款遊戲是否有追逐戰環節——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走廊上空空蕩蕩,也沒有櫃子讓我鑽啊?
被BOSS追到會怎麼樣?遊戲失敗會怎麼樣?我會回到起點嗎?還能保存這周目掌握到的線索和現有的記憶嗎?
我張了張嘴,猛然意識到自己的上下牙正控制不住地打架,手腳也冰涼得僵硬,想逃跑,卻半步都挪不開。寒氣一陣陣地從腳底闆蹿上來,直鑽心窩。
我不想玩了。
怎麼才能強行退出遊戲?
那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過一部非常經典的電影:《盜夢空間》。
強制退出夢境的方法有且隻有一種,那就是——
“Miss, are you okay? Did I scare you? I'm sorry... but trust me, I mean no harm.(小姐,您還好吧?我讓你感到害怕了嗎?很抱歉……但請相信我,我沒有惡意。)”
我的眼神已經在四處亂瞟、尋找窗戶了,恰在此時,一臉慌亂的男人從盡頭處的陰影中現身,朝我的方向走近了幾步。
鼻端似乎飄來一股薰衣草的香味,薄如蟬翼。
昏沉沉的朦胧燈光下,一層霧氣蒙上了他頭上的反抓劉海,好像發膠已經完全幹了,不複先前的油亮。
再接着,兩顆琥珀色的寶石從黑暗中逐漸浮出,高聳入雲的鼻梁下,那雙薄唇緊抿成一條線,輪廓堅毅。
我終于狠狠松了一口氣,緊捏的拳心慢慢張開——
是人,而且是個熟人。
“我是沃克·柯林斯,我們剛才在餐廳見過的。這是我的名片。”
沃克旋開錢包上的兩枚數字轉盤,摁下按鈕,從裡面取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本能地向下一掃,我注意到他有一雙極漂亮的手,骨節分明,指甲長度恰到好處,并不過分把遊離緣修剪掉,而是留有餘地。
另外,他手掌根部有小部分皮膚呈現薄薄的肉橙色,顯然是經常摩擦導緻的皮膚增厚,也就是生繭,且兩隻手都有。
難道是需要經常敲鍵盤的工作?因為如果隻是寫字的話,通常僅有拿筆那隻手才會出現此種情況。
與剛才在餐廳裡的潇灑截然不同,沃克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會把我吓一大跳,罕見地表現出幾分無措來,“我想喊您來着,但不知道您的芳名,還請原諒我的失禮。”
“沒關系,我叫Summer。柯林斯先生,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接過他遞來的名片,低頭一看:原來是通信工程師。
坦白說,我真不想給他好臉色——越美麗的東西往往越有毒,别忘了,疑似出軌渣男的大鍋還懸在他頭頂呐!
但是關鍵也就在這裡:重點嫌疑人之一主動送上來,焉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是這樣的……”
沃克慢慢走上前來,與我保持了一段令人心安的社交距離。
他襯衫袖子挽起,露出爬着青筋的粗壯小臂,雙手交握在身前,頗為局促地搓了一下——我這才看清他左手無名指上戴着的那枚閃亮的婚戒。
咦?剛才就餐的時候,他也戴着這枚戒指嗎?
“我的配偶和你一樣,也是黑發黃膚的亞洲人,剛剛看見你,我就一下子想起了我的甜心。我們新婚一周年的紀念日即将來臨,我要買些禮物,想問問你是否有好建議?你們來自同一個地方,說不定喜好會有些相似呢。”
啊,原來隻是這樣而已?
我不禁為自己的草木皆兵感到有些好笑了。
細細詢問過他那位戀人平日的喜好後,我列舉了幾件我認為她可能會感興趣的東西,順便祝他們永遠甜蜜幸福。
沃克十分專注地聽着,末了感激一笑,向我道過謝,然後徑直越過我,從胸前的口袋中取出房卡,在405門前一刷。
嘀——門開了。
“那麼,祝您晚安。”
沃克對我冁然一笑,在我面前合上了門。
砰!
我猛然回神,眨了眨眼,如夢初醒,發現自己正站在由405房和406房分别所屬的牆壁構成的90°角中間。
說實話,這種高鼻深目的超級大帥哥的确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是人家結婚了……不對!
腦後霎時劈過一道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