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酒店的構造有些獨特,呈“回”字形——正中央是電梯和樓梯,所有的房間共同組成了外圈的正方形。
因此莫莉所在的406房并非被407和405包夾其中(事實上,也沒有407這個房間,這層隻有六間客房,外加一間洗衣房和一間餐廳:洗衣房的左鄰右舍,是我的404和沃克的405;而餐廳則居于萊特的401和伊麗莎白的402之間),而是被沃克的405和萊特的401一左一右夾在中間。
我的房間與莫莉的房間隔着兩條走廊和電梯樓梯遙遙相望,就算她是千裡耳,電梯傳進她耳朵眼裡的動靜,恐怕都比來自我房間的要大,所以她當然不可能是在指責我。
所以我仍舊不慌不忙挖了一勺蛋奶酥放入口中。
其實我本來不餓的,畢竟昨晚——不,淩晨,為了不浪費,硬塞得太多,現下隻是有些口渴。
但坐在我對面的伊麗莎白今天破天荒地胃口大開,餓死鬼似的吃了一盤又一盤,甚至都沒嚼幾口就咽下去了——她的假牙如此鋒利麼?
我分明記得她昨天還不這樣的,隻用了一碗肉湯、喝了幾杯茶就說自己飽了,今天卻仿佛換了個人。
難道是因為昨天她剛剛到達,水土不服,所以食欲不振?
總之還真奇怪呢。
我看着她大快朵頤,自己也忍不住想坐下來再吃些東西,畢竟人生唯有美食與美景不可辜負。
在這麼嚴峻的形勢下,酒店竟然還能正常供餐,而且一絲不苟地做得這麼豐盛,真是令人對廚師的敬業程度肅然起敬——
開玩笑的啦,我當然知道這裡是遊戲,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然而我的胃容量終究是有限,才吃了兩盤,我就不得不停下了刀叉,感覺食物都快堆積到嗓子眼了。
但伊麗莎白竟然還沒停,右手的餐叉一下一下飛快往嘴裡送,吃得滿嘴油光。要不是還有别人在場,我看她可能都要抛棄刀叉改用手抓了,畢竟她看起來再不吞進下一口就要餓死了。
啧,她自己都吃成這樣,昨天怎麼好意思嫌棄我的吃相?
我悄悄數了數她堆疊在一旁的空餐盤:一、二、三……竟然足足有十一個之多!真叫人吃驚!
我看我們當中食量最大的沃克和黛西恐怕都吃不了這麼多,伊麗莎白卻能獨自一人掃蕩這麼多食物,老年人的消化系統竟強悍如斯,連我這個年輕人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不過,伊麗莎白的新陳代謝好像的确異于常人——隔着餐桌,我一眼便瞧見,她的一頭銀發油膩膩的,糊成了不甚清晰的一團,好像很久沒洗過,但明明昨天還幹淨清爽。
換成别人可能正常,但放在伊麗莎白這樣一位每逢出門必擦口紅、耳環與衣裙無一不經過精心挑選的小老太太身上,那就堪稱反常了。
她怎麼會允許自己不整潔地出現在别人面前呢?
正待再細看,那邊沃克已率先回擊了:
“Ms Swift, please don't mess around. I went to bed very early last night and the quality of my sleep was not bad.(斯威夫特女士,請你不要胡攪蠻纏,我昨晚很早就睡下了,而且睡眠質量還不賴。)”
說着,他卷起袖子,露出汗毛叢生的結實小臂,向我們展示了戴在他手上的最新款Pineapple Watch:小小的方形屏幕上顯示他昨晚十點之後心率就漸趨平靜,應該是睡着了不假。
身側的黛西轉過來瞥了我一眼,卻沒作聲,真是莫名其妙。
我也回擊了她一眼,繼續将注意力放在莫莉的調查推進上。
莫莉似乎相信了沃克的話,又将詢問的目光投向同樣住在她隔壁的萊特。
“What does that look in your eyes mean? Of course it can't be me!(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當然也不可能是我!)”
萊特惡狠狠地把話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副非常不耐煩的樣子:“我累得要死,在睡美容覺!要麼這是你的幻覺,要麼噪音是從街上或樓上下傳來的,反正跟我沒關系!你這女人有胡亂攀咬的功夫,怎麼不去——”
“好了!”
我急忙喊道,及時打斷了萊特說出更多傷人的話。
我讨厭别人吵架!
“莫莉,你可以說說看,你昨晚都聽到了什麼嗎?”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理所當然地集中在我身上了,我也隻好強行轉移話題,避免無謂的争吵。
“我想想……”
莫莉沉吟片刻,旋即開口道:“先是啪、啪、啪,一下接一下好像拍手的聲音,很清脆。又過了一會兒,就是兩個人的說話聲,後面似乎吵起來了,越來越大聲,很急促,那架勢簡直要把樓都吵翻了,更糟糕的是唯獨這一次我忘記把耳塞帶來。
“我那時又困又煩躁,隻聽清了一句——‘他已經盯上我們了!你得趁早說清楚!你必須在我們中間做出選擇!’”
“這是女人的聲音還是男人的聲音?”我精神一振。
“它既尖利又高亢,隔着牆壁,我說不好,隻是覺得有些熟悉罷了。”
莫莉遲疑地搖搖頭,“但也許是男聲也未可知呢。”
“此話怎講?”
她嫣然一笑,“我遇到的女人中,可從來沒有這麼歇斯底裡地大吼大叫的。”
我一時沒忍住,“哧”一聲笑出來。
餘光瞥見黛西也勾了勾唇角,而伊麗莎白總算放下了刀叉,正拿着帕子擦嘴,不明所以地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